考不上編制,大學等於白上

文|白鷺

只要回到老家,不管你有多高的學歷,在村裏人看來,你就只是個適齡結婚的年輕人。

阿秀比我小三歲,長相一般,和我一樣是單親家庭。

但她很爭氣,2016年高考上了一本線,被大理大學錄取,專業也是喫香的漢語言文學。

01

再一次聽到她的故事,已經是2021年了,她已經畢業回家。

最先提起她的是我爸,不爲別的,他們想讓我那平淡無奇的表弟去她家提親。

當時我聽到阿秀的名字,立馬從屋裏跑出來,反駁他們:“阿秀可是一本大學出來的,怎麼可能會看上我表弟。”

我表弟,比我小兩歲,是我姑的孩子。說帥也算不上,讀書不多,初中畢業家裏送他去市裏讀了技校,專業是電焊。

中專畢業後,就去了深圳打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們也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他偶爾會發微信問我,外婆身體還行不行,他口中的外婆就是我奶奶。

她小的時候,姑姑去了外省打工,婆家也沒個可以信任的人(公婆去世的早),姑父喜歡喝酒不會管教孩子。

就將他送來我家,讓我奶奶照顧。

帶了兩年後,我姑回來生了二胎,就沒出去上班了,專心在家帶孩子。

他從小不喜歡讀書,每次考試都是班裏的倒數,我姑雖然急,但也沒辦法,讀不下去了,初中畢業後就只能將他送去技校。

去深圳上班後,他也算規矩,每個月工資到賬了就給家裏轉,一家人湊齊了二十多萬蓋了房子。

他沒有自己的人生規劃,該上班的時候就上班,下班了就窩在自己的出租房裏打遊戲,還將頭髮染成了黃色,一副精神小夥的裝扮。

在我看來,他與阿秀的差別不是一點點,而是十萬八千里。

0 2

阿秀初中和我同在一個學校,我上高中,她上初中,每次優秀學生表彰,都會有她的身影。

2013年她考入市一中,三年後被大理大學錄取。

優秀的學校、優秀的專業,在我看來大學畢業後的她一定會有一份不錯的工作。

編制,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是大學生最好的歸宿,從前是,現在也是。

考上編制,就擁有了體面、安穩。

沒想到的是,阿秀沒有考上。

2020年,她回老家村小代課。村裏開始傳出閒話,說她堂堂一個本科生,居然沒有考上工作。

回去村小代課不久,她就被一個無業青年給盯上了,每天都去學校門口等她,兩人交往了一段時間後,小夥還去她家提了親。

但一直沒有結婚,估計是沒有談妥。

中間插一段,阿秀的家庭條件不太好,她奶奶有兩個兒子,大的是她爸,小的是她小叔,爺爺去世得早,就她奶奶一個人拉扯着她爸和小叔。

她小叔是個精神病患者,年過四十也沒有娶妻生子。

後來,她爸結婚了,但她媽智力有點問題,在生下她和弟弟後,就被人販子拐賣了。

怎麼找,都沒找到。

之後,她和她弟就成了沒媽的孩子,就全靠她奶奶照顧他倆。

她爸就沒日沒夜地去工地幹活,好在她成績也好,雖然辛苦,但也讓人欣慰。

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她爸帶回了一個女人,她也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高考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了,我們認識,但不熟。

0 3

這些事都是我爸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的,他一字一句講給我聽的。

他覺得阿秀沒考上工作,和我一樣是因爲沒有關係,沒有背景。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理也終於平衡了。

他和阿秀爸像兩個同病相憐的苦命人,田間地頭也有了更多嘆息的機會。

某日午後,我爸憂鬱地抽着煙:“人家一本大學那麼好的專業都沒考上教師,這個人啊,好像就都是命。”

我忙附和道:“反正我努力過了。”

知道阿秀的事以後,我爸不再像以前那樣逼我了,換言之,他也有點認命了。

我問他爲什麼覺得我那初中學歷的表弟就配得上阿秀?

他說:“阿秀既然回老家來,就是回來安穩的,哪怕是代課也好,考上也罷,她就註定要留在家裏。

加上和他爸有點交情,婚事就更好談了,但是現在她已經訂婚了,除了可惜就只剩可惜了。”

是的,這是我爸的原話。

今年,我聽他們說阿秀從學前班調去教小學了,工資漲到了3500還買五險。

這個工資在農村老家,已經算是高薪了,而且還是供喫供住,工作又受人尊敬,這已經很不錯了。

顯然,我還是挺羨慕她的,畢竟我曾經也想走這條路,但沒能堅持下去。

我寧願受打工的氣,我也不想受代課的窩囊氣。

剛畢業的時候,我會想着慢慢地考,畢竟來日方長,我還有機會,遇到村裏的人問,我也會自我安慰地這麼一說。

但越考越難,始終未能衣錦還鄉,我就有點相信命了。

剛回去代課的時候,我像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期待、嚮往那個課堂。

我爸的思想真的讓我一言難盡,明明只是一個代課老師,他卻和我們村裏的說我已經當上老師了。

教書這個職業在老家是比公務員還受人尊敬。

我代課的學校是他聯繫的,所以他覺得他很有能力,終於幫了我一回,可他卻不知道學校裏的人和事有多虛僞。

0 4

回家的那天,我提着行李風塵僕僕地趕到老家的汽車站,人還沒站穩,我爸就騎着他的電動三輪車到了門口。

立馬就將我送到那個村小,他那嶄新的小三輪疾駛在鄉間的公路上,經過村子他好像也沒有降低速度,反而轟着油門,橫衝直撞。

他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學校,生怕錯過這個機會。

學校的保安不耐煩地瞟了我們一眼,竊竊私語道:“這是誰啊,這麼神氣。”所有的學生都看向了我。

滿臉灰塵和泥濘的我就揹着包被安排去了四年級教室。

沒喫晚飯,一直到晚上上完晚自習。

我爸中途來找我說是幫我從家拿了行李到學校,幫我鋪好了牀,讓我安心在學校。

等我到宿舍才發現,自己的行李有多髒。

我和另外一個女老師合住一間,我的牀鋪和她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爸爸匆匆拿了一牀鋪蓋趕到學校,家裏窮得連一牀好一點的被子都沒有,我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了,還是回家洗了洗曬乾了才重新換上。

我只是一個代課老師,可我爸卻到處去和人說我已經當老師了,工資多高。其實我才1500元的工資,而且學校一直拖欠。

在學校住了一久之後,我就不想住學校裏了,因爲要回家給爸爸和奶奶做晚飯。

閒下來的時候就和他一起幹農活,村小離我家大概有2公里左右,那時候我不會騎車,遇上下雨的天氣還要我爸送我。

送來送去,我爸開始不耐煩了。

就這樣,我又去學會了自行車,騎着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每天都是天剛亮我就出發,夜晚風高的時候纔回家。

但我的努力沒有得到回報,被老教師欺負,被拖欠工資,直到學期結束,我才領到了7000元的工資。

在那時我看來已經是鉅款了,我拿着那點錢,買了幾樣傢俱,破舊的老屋內立馬就蓬蓽生輝了。

當聽到阿秀也去當了代課老師的時候,我的內心是有點看不起她的。但沒想到她還是能待住,並且還調去教小學。

其實,阿秀真的甘心就這樣一輩子當代課老師嗎?答案肯定是不。

前幾天我聽我姑說,去年追阿秀那個小夥子去外省打工去了。

我問:“他們不是都訂婚了嗎?”

姑說:“退婚了,那個小夥子實在是受不了阿秀了。”

再三詢問才知道阿秀留在村小的原因,竟是爲了方便照顧老人。

她爸和弟弟出去外省打工了,她奶奶年事已高,有點頭疼腦熱的就需要阿秀連夜送醫院。

阿秀性格強勢,經常讓小夥子馬上就到,稍微遲到兩分鐘都不行,最後小夥家還是退了婚,就外出打工了。

還有小道消息說,擔心阿秀小叔的精神病會遺傳,反正說什麼的都有。

假設阿秀一畢業就考上編制,那今天的她或許就沒有這麼難了,像我表弟那種沒文化、沒長相的也不會覺得和她相配。

反之,我自己也是這樣。

如果我能有編制,那我就多了很多選擇的權利。

-全文完-

我是白鷺,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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