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自語,
我瘋言瘋語,
我黯然失語,
我沉默不語。
——《啞巴的歌》
1
明天,他就要出差了。
可今晚,他卻喝多了。
自己和自己喝的。
喝多後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給別人打電話。
那些人,我大都認識。
他調侃別人,或者被別人調侃。
將近十二點,依然沒有停止的趨勢。
我看着熟睡的孩子,走到他面前,說已經很晚了。
他掛掉電話,起身後,搖搖晃晃地走向臥室。
我扶着他。
待他躺好,我去廚房提了熱水,拿了杯子。
再回到臥室,他又在擺弄手機。
他靠在牀頭,臉龐通紅——今天他陪婆婆去鄉下,穿得單薄,夜晚在回來的路上,凍着了。
可他喝了酒,我不敢給他吃藥。
比臉更紅的是他的眼睛,眼尾那裏,通紅一片。
他皺着眉頭,用力地看着手機屏幕,表情有些痛苦。
我說睡吧。
他嘆了口氣,不耐煩地關上了手機,欲言又止。
我說我知道,我煩人,我這就出去。
那句他沒說出口的話,只有三個字——你不懂。
他每次和我說話,不論醉沒醉,大多都是這樣開頭的。
2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來。
心裏難受得很。
我和他之間,隔着一道牆。
有大兒子時,分牀睡。搬家後,分屋睡。
上次見面是八月中旬。
我們剛從外地回來,他把我們娘仨送到家就走了,不曾幫我打掃和安頓孩子。
這次因爲假期,他在家待了七八天。
比起以往的一兩天,這算很久了。
可這段時間,多是陰天,時有冷雨敲窗,他睡覺的時間比清醒的時候要多得多。
又碰巧趕上玉米秋收,需要晾曬和歸倉——他要陪婆婆回老家幹農活。
還有一天一夜,要回市區參加公司例會和聚餐。
聚餐那天正好是閨女的生日,他也錯過了。
所以他陪孩子的時間少之又少,和我說話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我想在他離家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和他躺在一起,說說話,如果不出意外,再見面就到下個月月初了。
即使不說話,能在他懷裏躺一會兒,也好。
一個人帶兩個孩子的慌張,孩子生病的夜不能寐和提心吊膽,靜默時期窗外空無一人的恐懼和在孩子面前強裝堅強和樂觀的疲憊——我太需要他的擁抱和撫慰了。
可他很忙,忙着喝酒和打電話。
沒過一會兒,他就睡着了。
我望着漆黑的屋頂,忽然就笑了——過去就過去了,有什麼好說的。
笑着笑着,赫然發覺,這次自己,竟然沒哭。
3
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一件好事。
我淚窩淺,竟然在難過的時候笑了起來。
是我懂事了還是對他的感情淡了。
他剛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去接他,半路上車輪胎漏氣,他推着車,我們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他不知道,雖然結婚八年多了,但每次久別重逢,我看見他的第一面還是會緊張和羞澀。
那天晚上我開心得不得了,幸福得昏了頭。
長長的路,昏黃的燈,寂寥的行人,迷離的夜色,空曠的天地裏,只我和他,慢慢地走着,曖昧在鼻息的呼吸間浮動着。
月亮看見我偷笑了好幾次。
可第二天,我們再一次並肩走時,我發現他並不在意我——出門就走,沒有想過等我鎖好門,一起走。
走在路上,也不再主動牽我的手,甚至不曾回頭看我是否還在。
那時我望着他的背影,心臟好像被一根針猛地紮了一下,疼得半個身子都麻木了——我日思夜想的人終於回來了,好像也不怎麼樣。
那我前段時間的等待和期待算什麼。
以後該怎麼辦,他不在家的每一天,我應該怎麼過,纔不算枉費和虛度。
我使勁掐了掐自己的手指頭,提醒自己調整好情緒。
掐完後,我就雙手背後,左手牽着右手,故作輕鬆,繼續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我被自己的可笑笑到了。
如果我真的需要誰牽起我的手,那個人只能是你,如果你當時正好沒空,或者沒有牽手的意願,那我也絕不強求。
我會安靜地退後一步,不再與你並肩,並且永不再提牽手這件事。
當你自顧自地走路,把我拋棄,我不會再深情凝望你的背影,更不會等你回頭,等你呼喚。
我會更輕快地往前走,說不定還會超過你。
在你看不見我的時候,我也不會再想你和愛你了。
在我看不見你的時候,誰知道會怎樣呢?
我的心,它最不聽話也最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