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小院

今年的廬山總算迎來了新的一撥人氣潮。這是繼六月份免費開放景區後,經過短暫的歇息後迎來新的人潮,鑑於往年的經驗,規定七、八兩月未辦理通行證的車子一律不能上山,山上堵車塞車現象頓時解除,但也帶來諸多不便,原計劃好的租房也因生活用具不能及時運扺而只好作罷。但近日的熱浪卻一浪高過一浪,氣溫直逼三十八九,直羨慕着山上頻頻發送微信與短視頻的朋友們,趁着週末的臨近,寶哥夫婦邀上楊哥二師兄及譚與我等諸友,坐上纜車,搖搖晃晃上山來了。

陳姐早早打掃好房間和她那背山面湖的小院子。每次上山,首選之地就是這個得天獨厚又精心別緻的小院子。兩張簡易的小圓桌往院中一擺,幾張塑編的藤椅自由圍着,幾棵高大獨立的大樹遮蓋着朝西的太陽光線,留有一地的濃陰與翠綠,陋出的空隙留給觀湖與窺月。清風從四野徐來,帶着山間的霧嵐與湖面的水意,清涼致爽,這時,茶壺注水,主客引杯,背山面湖,其喜洋洋者矣。

廬山上有很多這樣自由隨性的小院子,院子的朝向可東南西北,院子的大小可自由隨意,不一定是你規劃設計的樣子,卻個個個性張揚,天然自成,或長松抱朴,楓葉飄丹,或奇石突兀,野花雜卉,或小橋流水,竹林依依,朝陽的陽光燦爛,花香四季,面陰的清涼致爽,綠蔭如蔽。陳姐的小院卻偏採衆家之長,長在如琴湖公園門口的平臺之上,曲折的石階左突右出,石砌的圍牆若斷若續,斷處又木柵竹欄,露一縷春光乍泄,青藤的瓜果碧綠碧綠,絲瓜黃瓜豆角,辣椒茄子西紅柿,總有一款是你喜歡的。平臺上沒有硬化場地,便鋪展些草色布墊,桌椅茶臺安置其間,屋檐下,一溜煙的蘭花青蔥古雅,木製的柵欄門或關或開,或半掩虛隔,一面五星紅旗正好從屋檐下伸出,高高挺立,無風也自飄。

記得去年陪武漢的兩位朋友入住,坐在小院裏,不住的感慨院子的優雅與主人的勤奮。日武說,什麼時候我們能有這樣一個小院就好,到時候我們幾家一起,結伴養老。餘哥說,廬山確實是個好地方,我也想着要有這樣一個小院子。我笑着說,現在的小院不就是我們的嗎?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了。我接着說,擁有當下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重要,離開了當下,其實什麼也不是。大家聽我這樣一說,似乎話題有些沉重了。廬山上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接着大家又聊起了廬山上的老別墅來,當年那麼多擁有別墅與院子的主人都到哪兒去了呢?於是大家都不做聲,陷入少有的沉默之中。

我對美廬後院中那一叢叢高而挺拔的毛竹頗感興趣,據說當年蔣公夫婦入住其間,常念及家鄉,於是便請人從浙江奉化老家移來毛竹,植於別墅左側,在它的後院還有一叢叢綠葉紛披的廬山箬竹,一高一低,一長一短,構成此處獨特的景緻,細心的客人也許知道其中原委,你知道嗎?如今竹林蓬勃,綠蔭如覆,引來了無數遊客的匆匆腳步,卻不見當年房子主人的蹤影。

第二天一早,太陽穿過林隙,直直的將陽光鋪展到山間小徑、林中空地、檐下院落及湖面清波之上,一根根光柱,大小不一又整齊劃一,五顏六色,像萬花筒一樣,變換着山中景物。繞着湖畔慢步,迎面的是清風徐來,觸目的是水波不興,耳聞的有溪流婉婉,鳥鳴嘉樹,人聲細語。繞行還未及一週,湖畔便多了不少的遊人,或三五成羣,或攜家帶口,不少的年輕人現場直播着廬山上曾經的歷史、時下的美景及遊客自由暢意的心聲。等我回到小院,餘哥卻悠閒地坐在院中,一邊抽菸,一邊欣賞着來來往往的路人。餘哥說,早上繞湖散步真的很舒服。很顯然,餘哥是在我前面繞湖一週回來了。看着檐下青蔥欲滴的蘭花,餘哥似乎有些感動,他說,廬山的蘭花這麼美,這麼香,回去的時候,我要帶回一棵廬山的野生蘭,養在我的院子裏,我在黃州的院子裏也種了不少的蘭花。我說,餘哥是不是想家了?想家的話下次可以把嫂子家人們帶過來一起住。餘哥一再說謝謝,有機會的話,一定帶家人來,還住這個小院。餘哥離開時,陳姐特意送了一盆蘭花給他,並囑咐說,蘭花性溫喜陰,願它的陪伴能讓你時時想起廬山的小院來。

兩年前我獨住鬥米窪,木屋前就是一個由石塊壘砌而成的小小院落,左面是一片修篁翠竹,夜月臨窗,瀉一地的積水藻荇在院,右邊是一片開闊地帶,屬村人種植的菜地與茶園,放眼望去,長衝河在山谷中若隱若現,鷹鷲峯在雲端處遠接雲天。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一坐就是半天,清茶數盞桑麻事,濁酒一壺送流年。距之不遠的雲醉山房彷彿就在樓上,一個由獼猴桃架搭起的院落有樹有竹,有花有草,長長的木質平臺上擺放着一應茶器,幾牒瓜果,常有客人坐在院中架下,或撫琴弄月,或詩酒華年。最爲有趣的是天空中不斷飄拂過的雲霓,在蔚藍蔚藍的底色下,是那樣輕柔無限,乾淨透亮,取名“雲醉”的山房實在讓人陶醉。說到廬山上的雲,攝影師最爲興致,他們鏡頭下的瀑布雲更是奇幻無比,氣勢磅礴。不少的詩人作家更是不吝筆墨,大加讚許。記得清朝詩人舒白香來廬山小住三個月,記錄了一本叫《遊山日記》的書,其中對廬山雲的描述極爲細緻,他說:“我乘雲而冉冉,仙步虛而遲遲。恆相視而莫逆,每裁雲而和詩。更有赤腳天眼、純真導師,皆覷我而旁笑,爲驅雲而不辭。雲乃仙之密友,仙謂我爲雲癡。欲絕粒而餐雲,欲襆被而眠雲,欲編竹而巢雲,欲倚瑟而看雲,欲掃跡以棲雲,欲禁寒以衣雲,欲負耒以犁雲,欲種竹以生雲,欲爲山以興雲,倘作霖以濟物,則幡然吾亦行雲。”後來乾脆爲自己取名雲癡。雲醉山房的小燕子和她的姐妹們常穿着些粗襟布履,穿行於山水之間,不時簫管笛風,與山間的霧嵐,天上白雲一道,出入無度,仙意飄飄。

桃源居的院落則是臨崖搭建的木臺,幾棵老香樟枝椏其間,崖下是淙淙的溪流終年不輟,臺前卻是簡易的木製茶几茶凳,幾個茶客圍坐其間。一把鐵製的水壺冒着熱氣,人稱“鐵壺王”的二師兄伺弄着這些茶器時駕輕就熟。無論是紅茶綠茶白茶,一旦聊起茶來,總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問以鐵壺鑄造工藝的特點時,他會如數家珍,介紹着失蠟法與鑄蠟法的異同。聊着聊着,欄杆上的太陽能燈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又在閃爍,蟲鳴四起,夜雲四合。

廬山上的小院千姿百態,隨形賦彩,融入大山之中,無邊無界,與周遭環境共生共存,有人說,整個天地,都是他的院落,一草一木,都是他的星空。白居易卻說,眼前無長物,窗下有清風。

2022.7.20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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