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牧場》| 見證大地上熱騰騰的生命張力

文|墨默天地 圖|網絡

李娟在《冬牧場》這本書中的自序中說,從不掩飾自己對這本書的偏愛,在這本書之前的所有寫作都是在尋求出口,而《冬牧場》是她的代表作,從容地找到了出口,在寫作上尋得最大的自信。

它記錄的是一個漫長的冬天,寫這些文字的時光則貫穿了另一個冬天。記憶中的寒冷疊加現實的寒冷,雙重寒冷使得這本書通篇直冒冷氣。於是很多讀者說它是避暑神器,夏天讀最合適。————《冬牧場》自序

也算在最合適的季節讀到了這本書,畢竟此時南方的秋天與夏天的氣溫無二。

認識李娟的文字因由一篇散文,寫她在上海張愛玲故居的隔空對話,記憶深刻的竟然是那根會發出響聲的下水管道,這奇特的穿越通道着實令人匪夷所思,於是乎,便記住了這文風清麗的女子,李娟。

《冬牧場》裏的文字平實質樸,短句活脫,幽默俏皮,讀起來倒不苦澀,尤有苦中回甘的一味,豐厚中的輕盈,不覺沉重方可細嚼苦難。

在阿克哈拉村,李娟自詡是個撲朔迷離的人物,自嘲是個“四不”女子:不結婚、不工作、不串門、不體面,這標籤相當具有標識度。

倒是她的母親在她出了二本書後,在村裏四處吹噓她的“作家”身份,而村民們半信半疑,實在無法將這位整天蓬頭垢面、趿着拖鞋、揮着棍子、追着鴨子的女子與斯文的“作家”聯繫起來。

唯一能詮釋作家的行爲就是在那個冬天,“跟着遷徙的羊羣進入烏倫古河南面廣闊的荒野深處,觀察並記錄牧民最悄寂深暗的冬季生活。”

而李媽媽將這“悄寂”的節奏響亮地用短句有力堆砌,“宣揚”爲:“她要寫。把你們的,這樣的,那樣的,事嘛,全寫出來。”

出發前的準備工作是一項在的系統工程,從剪頭髮到準備行李衣物,不時更換方案,從圍巾脖套到帽子手套,從毛衣棉衣到棉褲皮褲,腳上穿的鞋子等等所有行頭,還頂着風走了很遠,最終敲定的方案在實際行進中依然有遺憾。

就這樣,李娟全副武裝扛着二十多斤的衣物與年近半百的居麻夫妻和他們十九歲的女兒加瑪,開啓了遊牧生活,與他們結伴而行的還有一支龐大的隊伍:500只羊、上百頭牛馬、30峯駱駝,僱了汽車運輸成噸的糧食、飼料和冰塊挺入零下四十多度的高寒荒野(溫度計只能測到零下三十五度)。

35篇散文彙集成的《冬牧場》一書,記錄了李娟從打下手到成爲主力的過程,看見了一位八十來斤女漢子的誕生,從笨拙新奇到駕輕就熟、習以爲常的從容,四個月的艱難歷程,跟隨她的文字看到了以居麻一家爲代表的遊牧牧民們的常態化生活。

液體的營養快線和護手霜全然改變了樣子,硬邦邦的固體;方便麪凍成了一整坨,撕開包裝倒入熱水還沒泡開就要送到肚裏,因爲稍有遲疑水就變成了冰,就這種方便麪,女性都不捨得喫,讓給守夜的男性多喫一些;睡在用羊糞砌牆的冬窩子裏,半夜上廁所需要極大的勇氣......

“夜夜睡雪地,休息不足四個鐘頭,天天凌晨起身,摸黑出發,頂着寒流趕羊追馬,管理駝隊,拾掇小牛......"

一望無邊的荒野,天寒地凍的,不停地從這個地窩子前往下一個地窩子,不停地出發,不停地告別,在這蒼茫的天地間,所謂的青春、財富、愛情、希望,全部都默默無聲......

年復一年地服從自然的意志,南北遊走......

唯有在荒野中,人才能強烈體會到一個詞:地心引力。大地是最大的一塊磁石。生命的世界 只有薄薄一層,像皮膚緊緊貼附在大地之上,一步也不敢擅離。哪怕是鳥兒,有翅膀的鳥兒,大多數時間也是雙腳漫步在大地上的。就算鳥兒飛過,也是緊貼着大地低低掠過。真的,在荒野裏,我很少在天空中看到鳥兒的身影,無論鳥鳴聲多麼歡快紛雜,讓聞者如臨森林。

————《冬牧場》

人,總歸是一根有思想的蘆葦,在任何艱難的環境中保持着韌性,總能在枯燥中生出些別樣的新意,保持着一種細微的暖意:

加瑪心靈手巧,快樂熱情,廢棄的塑料醬油瓶都要做成筷筒,還要把上端邊緣美化爲鋸齒狀;哪怕只住一天的地窩子,也要收拾得整整齊齊的;

途中的鄰居新什別克的妻子出發時還特意把九歲女兒學習進步獎的小獎狀帶在身邊,收拾好房子後,端正地貼在醒目的位置;

有一處地窩子的木門內側有一位誤入的人寫的歪歪扭扭的“太謝謝呢!”四個極大的漢字,一句離開時的離言,留給所有經過這片沙漠誤入的行者,他們都不曾破壞這個房間......

甚至就來嚴肅的居麻也在看到小牛把李娟掛在牆上揹包裏掉到地上的手機啃了一夜,開機後,笑着說,小牛想媽媽了,想給媽媽打電話了。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昏黃的太陽能燈泡下,居麻讀報,妻子捻線,加瑪繡花,李娟寫作,小貓東撲西顛,練習捉老鼠,茶壺在鐵爐子上咕咕作響,而地窩子外面漆黑一片,風雪肆虐......

似乎在越艱難的環境裏,人的社會屬性就沒有在城市裏那麼複雜,反倒呈現出最原始的狀態,無慾無求,只爲活着,簡單地活着,一如《隱入塵煙》裏的有鐵和貴英,《冬牧場》讓讀者再次見證大地上熱騰騰的生命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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