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門診的心理記事

我需要到醫院皮膚科去看醫生了。

估計醫生讓我坐下後的第一句話會問:“哪裏不好?”接着是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應該將近有一年了,之所以拖到現在,主要還是因爲不願意到這地方來,覺得醫院的皮膚科是個“不響亮”的地方。我這樣一個人出現在這個病科,哪會讓人聯想到什麼,我的長相反倒有了負面作用!所以,在我確定去醫院前,我得儘量讓自己的穿着顯得“樸素”或“本分”些。

按說,皮膚有問題是常見的事,也許真因爲“常見”,醫院是把一些難以啓齒的毛病也歸到了這裏,這時的皮膚就不光是人的表皮,起着保護人體的作用,同時還有了遮蔽、掩護的作用了。因此,有些人是應該感謝醫院這樣一種“統籌”安排的,有了“濫竽充數”沾光的竊喜,但是,有人喜歡有人憂,這樣的“統籌”爲難了其他人,會覺得這是把癩蛤蟆與青蛙混在一起了!

說皮膚病科是個“不響亮”的地方,是指不能理直氣壯地去,如果都是陌生人還好,讓熟人看到就尷尬了!他們會想:“呦,那人該不是得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病了吧?”當然你是可以解釋的,但此時此地,解釋的效果很有可能是“此地無銀”,當然也可以不作解釋,但又可能被視爲是“理所當然”的默認,因此,左右都不是個事。

有人會說:“你太多慮了。”然而,說這樣的話的前提是設定在“正常”範圍內的皮膚問題,或者說是能讓人接受或理解的範圍,這樣一些理解和接受不只是一種設定,而是一種移位設想,但肯定不包括難以啓齒的病因,儘管這“難以啓齒”相對每個人也是存在可能的,但就是不能往這方面去認可。難點在於,即使是可以理解方面的,由於不能在臉上明示標註,就此,到皮膚病科看病,被“降低社會評價”也是可能的。

雖然想的很多,今天我還是來了。

大街上看到的全是健康的人,到了醫院,看病的人比想像的還要多,就此沖淡了那些多慮。在這樣的環境裏,誰知道誰在看什麼病?誰又會在意你是哪方面的病,各自的痛癢自顧不及,哪有心思注意你?即使在皮膚科遇上了熟人,這也就是“彼此、彼此”,或是據實解釋也就過去了,至於信不信,那也是無可如何的事!倒是切莫問起對方的情況,不說痛癢是私自的事,個人素養卻是絕對的事。

也不知是因爲“不響亮”的原因,還是因爲這科室沒有其他科室重要,皮膚病科設在醫院的內端偏僻處。從效益上來看,那些五臟六肺的科室在醫院裏是“大戶人家”,而這皮膚科只能算是“小家小戶”。

到了皮膚科後,狹小的“大廳”等滿了人,不要說有空位置,連臺階上都坐了人,相比人多,卻出奇地安靜,都在默默地等候叫號,彼此間沒有相互交流的,不像在其他科看病,即使相互陌生,坐在一起,是很容易交流的,以此獲得醫療信息,或是互相鼓勵。在這裏如果主動交流病情,那就是“不識頭”了。就此,剛纔掛號時產生的那些寬慰又給“難言”替代了。慶幸的是並沒有遇到熟人。

顯視頻在緩慢地變動着,同步有語音提示,被叫到的人,沒有一個會應聲答應的,只是稍加確認,就很快閃進了走廊。走廊裏面是一個個編了號的房間,與此同時,也有人從那些房間裏走出來,這些剛出來的人眼光是直衝出口處的,那是越過人們頭頂的眼光,彷彿大廳裏沒有人一樣,如果這時候有人叫這個人名,估計他會裝作沒有聽到一樣,相比較來時的遲疑,這時的神色比來時多了份匆忙,是一種趕緊離開的神情。

距離我的號還有一會,有時間去探視別人此時此地的狀況。

 在醫院掛了號的人,或是在等候叫號的人是否就是“病人”?未經醫生診斷就這樣稱呼是否恰當?犯罪嫌疑人在法庭上只能稱之爲“被告”,不能叫“罪犯”,只有待法官作出有罪判決,而且須是過了上訴期,判決生效後才能確定是不是罪犯。因此,掛了號的人至多算是“準病人”,或者是“疑似病人”,這類似於法律上的“犯罪嫌疑人”,當然,這只是一種“閒來無事”的比喻。

這裏面應該是不會有夫妻關係的,雖然,如果患有“難言”之症,是應該一起來治療的。

也有大人帶了孩子來看病的,這樣的一大一小也許是最坦蕩的。基本看不到有子女陪了父母來看皮膚病的,這或許是因爲年齡大了,不容易得皮膚病,也或許是上了年紀的人,身上的病痛不會少,皮膚上有些痛癢算不得什麼病了。

也有生的猥瑣或邋遢相的,你就會往做了壞事方面去想像,但很快就被另一個想法給糾正了,人是不能只看外表貌相的,有的人看上去邋遢不乾淨,很可能只是個人衛生問題,相比較那些外觀上白白淨淨的人,各自的病因或病菌是不一樣的。

等候的人中有漂亮的女子,卻並未讓我生出“同病相憐”的寬慰。 我對父母給予我的長相的感恩要超過其他方面,長相是我在許多場合的優勢,是我自信的源頭。而在這時,同爲女子,卻在懷疑她們所從事的職業,這樣的想法是有報應的,我這不是“見仁見智”了麼?我在別人的眼裏,不也成了被判斷的對象?

正胡亂想着,聽到叫我的人名和號碼了,我同樣應號起身快步往那狹小的走廊裏面走去。

想來,唸書時間最長的應該是學醫的,而世界上辦公桌最小的職業恐怕也是醫生,我始終想不通,醫生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收入都不算低,辦公桌子爲何這樣小?

進門後,趁手合上了門,這在平時能顯示一個人素養的動作,現在就有些後悔,是應該由醫生叫我關門的,我這樣主動,在別人眼裏是不是心虛的動作?從而配合了“不響亮”的說法。

人剛進入陌生的環境,裏面的一切都是需要了解的內容,而在裏面的人卻只須打量剛進門的你,他們定是在判斷:這是怎樣一個人?從事的什麼職業?以及得的是什麼病?

房間不大,僅有一張桌子,是不是隻有這病科可以享有這樣的條件——無需擔憂在你就診時,會有其他人插進來問這問那,從而不會泄露你的私隱。然而,今天的場所也有不便處,眼前竟有兩個穿白大褂的!一個是正對桌子坐着,一個是偏坐着,從年齡上判斷,這有可能是師徒關係,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這裏的特殊性,需要有兩個人在場。

讓我不能接受的是兩個“白大褂”竟然全是男的!雖說在醫生眼裏只有病情,男女只有醫學意義上的差異,猶如庖丁眼裏只有筋骨結構,“目無全牛”一樣,問題是,我並不是牛,我是一個女人!

面對這樣的情景,我是否可以要求更換同性醫生?甚至拒絕就診。問題是,到這來看醫生,並不是他們請你來的,是你來“求醫”的,如果在這樣一種場合下提出“訴求”,那肯定會“引人注目”的!從而有可能成了“不響亮”處的“公衆人物”!

雖說自己的皮膚問題是完全能讓人理解的,換在其他人身上也都是會發生的,只是生的部位、或者說最具病理觀察作用的部位不便在異性面前展露,就此,來前準備的一些問題,現在因爲面對的是兩個男醫生,就不再需要了,但又不能就此退出去,這反倒會引起他們的懷疑,稍作遲疑,就挽起了袖子,露出小胳膊,讓他們看曾經因陽光灼傷過的皮膚。

被陽光灼傷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是因爲虛榮心的原因,認爲皮膚曬黑,或成爲“小麥色”,是富有的象徵,說明經常在海灘度假。

如果說原先在我進門時,他們是一種探究或者瞭解病情的眼光,現在一下子有了明確的目標,且是小問題,神情就鬆了下來。而我自己也就配合着,顯出小病大治的樣子,儼然一位悠閒而富足的貴婦,有事無事努力讓身體保持各方面的無恙。

他們看了一眼後,再無第二眼光顧,接着問曾用過那些藥,我裝作從未用過藥。現在的我有了匆忙的心態,說起病情來也顯得簡單不重要,彷彿自己到這裏來是順道而不是專程來的。

儘管如此,我還是擔心醫生會配上許多藥,要求儘量少開藥,說自己討厭吃藥,並對自己經常用燙水止癢的做法說了出來,醫生彷彿找到了病因,說千萬不能用燙水止癢,那會惡性循環的。這些自己都是清楚的,其實在來前的這階段,自己已經下了狠心,癢死也不去抓撓!只是,這“癢死”並不是手臂上的事,而是那真正的病因。

從在家做準備來醫院,到醫院掛號,等待叫號,共花費了不少於兩個小時,而此前去不去醫院的糾結心思時間更長,現在面對醫生,前後沒超過五分鐘。自己是出於應付而臨時找了個病因,並表現出自己的病情是不值得重視的感覺,病人這樣,醫生就更不當會事了,對他們而言,可能更希望遇上了一位疑難雜症的病人,這樣就有機會展示高超的醫療水平了。

  當得知僅用一種藥膏後,並未多配藥,估計這藥膏應該是抗生素類特效藥,雖然這樣,自己還有不去付費的主動權。

最後,輪到自己走出這房間了,餘光看到狹小的“大廳”依然人多,像其他結束就診的人一樣,我的眼光也是越過人們頭頂的,是正對出口大門的,那出口處也就是剛纔進來的門,這似乎象徵着今天來醫院看病的過程,哪裏來哪裏去,毫無收穫,早知這樣的結局,還不如在家手機上多“百度”一下哩。

唉!權當這次到醫院門診是自己長時期未來醫院的一種體會感受吧。


作者:毛正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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