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熱焰／原創
（1）
“叮鈴鈴……叮鈴鈴……誰的手機響了，怎不關靜音？快關靜音！”麻友小孫抗議地說。
大勇瞅了瞅他們，歉意地道：哥們，對不住了，馬上關，馬上關！
F市市區，玲瓏花園3號樓的一住宅裏。四個年輕男女正在玩麻將——血戰到底。
桌上，已經戰鬥了一天一夜的三男一女，此時依舊興高，一付酣暢淋漓的樣子。
正在摸牌的李大勇，掏出手機一看，是他鄉下寡居多年的老父親打來……唉，他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摁掉了。
“叮鈴鈴，叮鈴鈴……”大約過了十分鐘，李大勇的手機再次響起。這次，他麻利地，嘟……的一下接通，且不耐煩地嚷道：“老爸，你怎麼老打我電話呀！知道不，我很忙，很忙……別再打了哈！“
“啪！……”他迅速掛掉後，並關了手機。
“哎，勇哥，你家老漢是啥子意思嘛，打個牌都不清靜！”麻友小田抱怨地說。
“唉，沒得法……人老了，總是顛二倒三呢！”
大勇一邊推着麻將牌，一邊訴說：“現在的老人啊，好難伺候，成天有喫有喝的，還不滿足！真夠煩人的……”
麻友三強也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媽也是這樣，每月給她一千塊錢，還不讓人清靜！……成天嚷着要來看孫子。可我倆又忙，哪有時間跟她消耗哦！”
“我家也一樣，婆媳關係一直處的很僵。爲了我媽，老婆成天跟我鬧彆扭！唉……她說我媽是閒的找事，存心不讓人過安穩日子！”
“的確，一個人住着二室一廳的房子，難道還不夠好，我看，她就是喜歡折騰人！”三強氣鼓鼓，很是無奈。
大勇接着又說：：你們說說……這日子都讓他們給攪和壞了，還讓人活不活？”
是嘍！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另外兩麻友也附和道。
四人聊着，搓着……數落着，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
翌日清晨，電話另一端，老李伯再次撥通了兒子的電話。可是，兒子大勇還很瞌睡，他的手機直接是按了靜音的。
雖說有嘟嘟聲……可他一點也聽不見。
老李伯仍然握着手機，一遍遍地撥打……他的手在顫抖，象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低垂着頭，口裏喃喃道：“兒子，你接一下吧，我保證……以後……不再打擾你！就這一回，再不打擾你了！……”
可是，他撥了足足有半小時，對方始終是忙音。
放下電話後，老李伯坐在院壩頭，失神、呆愣了許久。楊樹枝椏上，雀鳥成雙成對，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他走到院壩中間的石桌子旁，拿起旱菸鍋子，嗑了嗑。喃喃自語：“老夥計，只有你陪着我嘍……”他撫摸着這個煙鍋，深情而昏濁的淚水從眼底流出。
這個煙鍋，還是老伴給他置辦的，他用了二十多年了。如今，從鍋頭到煙桿，已經磨得光滑細膩、漆黑髮亮。
老李伯顫顫巍巍地，從腰夾兜裏掏出一把土煙，嫺熟地押進旱菸鍋。接着，他又從兜裏掏出打火機，手指連續扣動好幾次，方纔將煙鍋點着。
“叭嗒……”他剛抽上一口，竟然咳嗽過不停，氣喘吁吁的。
“唉，不中用嘍，老婆子，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我們，很快要相會了吧！”
老李伯有些感傷，他緊捂着煙桿，喃喃了好一會……最終，因爲咳嗽，他沒抽上旱菸。
半晌，他起身來到院壩坎上的那棵桔子樹下，粗糙的大手放在樹杆上，來回撫摸着，眼眶內，隱有淚花在打轉。
這棵桔子樹，還是大勇上小學一年級時，他帶着兒子種上的。
轉眼三十五年過去，桔子樹已經老了。好幾年不結果，可是今年，它的果子結得又多又紅，沉甸甸的，都快壓彎了腰。
老李伯撫摸着一個個又大又紅的桔子，久久凝望着。
“甜啊，孫子他喜歡喫，我孫子他喜歡喫！……桔子呀，你莫熟得太早，慢慢長吧，等我孫子……回來！”
轉身，老李伯將煙鍋子別在腰上，扛着一把鋤鏟，來到他家的菜園子裏。
這二分地的小菜園，種了一大片青口白菜和蒜苗、香蔥。
綠油油的，土肥菜綠，實在是喜人。
老李伯扛着鋤鏟，在地裏轉悠，實在是找不到要鋤的內容。
因爲，他每天都要來鋤一兩次，雜草長的不夠快。
的確，就是老伴生病那些年，老李伯一個人既要幹農活，又要伺候躺在牀上的老伴。有一陣子，這片土地裏雜草叢生，直到老伴去逝。
老李伯和老伴劉秀芝結婚四十載，從沒紅過臉，吵過嘴。夫妻兩人走到哪裏都是手拉手，感情好得令人羨慕。
直到八年前老伴得了腦梗塞，半身癱瘓。前後躺牀五年時間，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都是老李伯自己伺候。喫喝拉撒，背進背出，他從沒半句惱怒怨言。
“李家爺爺，您在家嗎？”同村的黃嬸站在門口問。
說來也怪，老伴走後。這老桔子樹又是開花，又是結果。
你瞧，今年更是果滿枝頭，沉甸甸的壓彎了腰，你稍微踮下腳尖，便能咬到又大又甜的沙糖桔。
暮色漸漸降臨，老李伯扛着鋤頭回家。正瞧見黃嬸漸行漸遠的背影，他皺眉，這個老婆子來幹啥？
一個人的晚餐總是好解決，鍋裏放水燒開，放下一把銀絲掛麪……
很快，一碗熱汽騰騰的老麪條出鍋。老李伯拌好面後，分了一半給小狗旺仔。
旺仔搖着尾巴，哼哼幾聲，舔了舔老李伯的腳踝。感激地圍着他轉着圈……
喫吧，你餓壞了吧……他摸了摸旺仔的頭。
這一人一狗，在昏黃的燈光下，老李伯剝了頭大蒜，守着旺仔默默地喫着……
這個家，非常清寂，陪伴老李伯的只有大黃狗旺仔。
夜色漸深，伸手不見五指。老李伯蹲在階檐坎下……藉着月光，編織着那張拆了又編的……燈草蓆子。
（未完待續）餘熱焰原創
202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