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居室随思

       1.编织花

   在窗台,迎接每天第一缕阳光。

   永远笑着,用金黄的灿烂。风再大,吹不动几枚叶片的绿色。即使风雨如晦,也不眨眼地凝望天空,视线沿着太阳的方向。从太阳的角度来看,是这间居室的地标。

   向阳,这是编织出来的属性,所以,我把它放置在窗櫺上,让第一缕朝阳和最后一片夕阳都经过它的额头。让它用虚拟践行真实。

   毛线的颜色,编织了瑰丽,在真实中虚拟地活着,目睹一个个四季滑过。活得像观音,静穆的嘴唇,衔着神秘的微笑。可以理解为慈爱,或者抚慰,让生命平静,灵魂休憩,世界安静得一动不动。

   有时,我们真不需要那么真实地凸显自己。生动地存在,总是短暂的。如同花开就要花落,雨骤终究雨歇。过度地真实,其实适得其反,反而让自己走进世俗,莫若,偶尔把自己虚化一下,像一片树叶摆动,放空心境,那才是一种对自我的超越,也是永恒的存在。

   我也学你吧,虚拟而真实地活着。


   2.幸福树

   在晨曦中,在阳光照进窗櫺之前,我都要用喷壶浇水,制造一片小小的热带雨林。

   我并不期冀从嫩绿的枝叶间生长出一朵幸福,让我的生命骤然惊喜。这只是一个植物的隐喻,带着人类文学的幻想。但我依然笃定地浇水,其实,是在灌溉自己的灵魂。

   当拎起喷壶的时候,我就开始幸福了。雨雾从我的眼帘落进心底,湿润了干涸的思想。积攒了一夜的龟裂的愁绪,像泥土,变得柔软细腻,闭合干裂的嘴唇。

   幸福,从来都是自己的。甚至,有时别人的幸福对你而言不啻一种痛苦。犹如喜欢品茶的人,让他去喝咖啡。而最幸福的幸福,往往是心灵的愉悦。在某一瞬间,灵魂润泽恬静,如沐细雨,感受时间细腻如风拂过脸颊,那种空廓自由的存在,才是灵魂最需要的。

   在又一轮阳光中起床、推窗、浇水,从深深的梦境回归现实,拥有时间,就是我的幸福。

   哦,我的灵魂会低吟:生命,还很润泽。


   3.灵芝

   是我从故乡带回来的,在上一个冬季。

   我把它包裹得严严实实,像取经的玄奘,虔诚护着怀里的经卷。当时它的根扎得很浅,时常在花盆里摇晃,我换了土,土是从花坛的绿篱下取的,褐色的,应该是去年落叶攒成的泥,与它的肌肤很是搭配。

   坐落在窗台的最下端,它总是缄默不语,褐色的叶片仿佛沉静的眼眸。我每天也会给它浇水,虽然,有人叮嘱我,它并不需要过多的滋润。但我总是怜悯枯干的面孔,想给它更多的湿润。我把雨雾喷洒在它仰起的脸庞,仿佛给它一次冲洗暮色的晨浴。

   我猜,它是快乐的。我看见,它的脸上有了绯色的笑容。那是低调的高贵。

   有时,我就坐在它面前矮矮的马扎上,陪它忧郁,陪它沉思。我们都不必言语,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只需要相互注视,它读我的空廓,我读它的幽寂。

   我欣赏它的内敛和简约,对生活不很挑剔。它从不和幸福树争夺阳光和水分,就那么兀自缄默地活着,像一块有年轮的石头,在时间的缝隙中孤独成长。

   或许,这才称得起高贵。


   4.菜根谭

   一本书,以恬静的姿势,卧在书桌的边缘。

   我的左手手指,从它的脸颊滑过。像一缕寻觅的风,掠过柔软的树梢,常常得到一丝抚慰。

   有时,打字累了,我会随手翻阅一下,然后停在它思想的某个角落,看它调侃,听它叹息。我不明白,我总是浮躁、忧郁、迷惘和不安,仿佛参加一次暮色中的戴面具的舞会,一副副花花绿绿的面孔闪过,让我惊悚,让我迟疑。而它,像一位睿智的老人,把我拉到树荫下,在斑驳的月色中,讲述生命的故事。把一股股灵魂凉爽之气注入我的心中,我便沉静下来,心如明月,沉入深潭,浸淫在清冽的泉水之中,神清气爽。

   酷热的暑季,我们需要凉一些的饮料;浮躁的心灵,也需要一缕凉风。

   “真味只是淡,至人只是常”,菜根味苦,却有嚼头。

   像侧卧身边的佛,不时吹来清爽的语风。我侧耳聆听。


   5.橄榄核

   我有几十条橄榄核手串。都是佛教题材,最喜欢的是弥勒、恶僧和达摩。

   终日盘玩,有时,就反复端详它们,想从它们眉眼口鼻之间寻觅到某种佛的端倪。毕竟,佛说,相由心生。每每,也会有收获。弥勒豁达善笑,喜意洋溢,让我忘却忧愁烦恼;恶僧面目可憎,心底向善,让我明了人性真相;达摩坚韧,须髯纷乱,心智明澈,让我让我沉思定心,解悟生命。

   少林寺那个隐秘的山洞,达摩居住九年,面壁静思,苦苦求索,终于顿悟,明了究竟。我素不信佛,自然也不理解达摩,觉得那种旷日持久的思索,就是一种思想的折磨。像罗丹的“思想者”,永恒沉浸在皱着眉头的情境中,难得解脱。所以,佛说,人人皆佛。似乎独我不佛。

   其实,人人皆佛,说的是心底在瞬间具有了佛性。也就是顿悟,瞬间灵魂开解,慈悲具生。像那八个恶僧,也有酒色财气之俗念,也生过恶念,但也成了佛。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还是可以成佛的,虽然可能是一瞬间。

   即使一瞬间,做佛,总是让人高贵,令人愉悦的。


   6·琥珀木

   花费近千元,购置一块打磨后的琥珀木原型摆件。我把它安置在居室客厅精巧的小书柜上。

   琥珀木,老松衰老倒伏后被泥土树叶掩埋的骨骸。然而没有溃烂成泥,倒是被岁月淬炼成玲珑剔透、香气氤氲的玉化珍品,这种由木质向石质的转化,可谓植物中的玉石。

   这块琥珀木,形状奇特,边角嶙峋,中间,还有一处近乎圆形的孔洞。我端详它好久,才确定最适合的主题。我想象它是一片山峦中的一处溶洞,孔洞悬在侧上端,像透进月色的洞口;另一侧,突兀着峥嵘的巨石,悬而不坠,颇有一种阽危感;陡峭山岩的最下面,是溶洞的底部,相对舒缓而平坦,光滑的岩石之间,有波纹细腻的河流,水流潺潺,满溢洞底。在右侧边缘处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崖上,我放置了一个白色的象牙石雕像,雕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小和尚,挺胸昂首,眺望远方,让褐黑色的岩洞背景布置的沉郁色调中,点缀一种昂扬之气,整个摆件呈现出一种沉默与激奋的深沉感、力量感。

   我没有刻意地安排或者专门构思,仅仅是随心安置。大概与我的性情和审美有关。

   在沉郁低调中处身,但不沉沦,依然胸怀激昂,思想徜徉于寥廓天宇。


   7.吊灯

   从玄关到客厅到卫生间再到卧室,居室里最多的设施是灯。包括墙壁灯、屋顶灯、书桌灯、床头灯、沐浴灯、梳妆灯、灶台灯等等。

   我最少用的,是客厅的吸顶灯。每天,我在客厅的时间最长,总是伏在客厅一角的书桌上打字。由于是内厅,白昼光线也不是很强。略微昏暗的环境,恰恰符合我的要求。我喜欢与这个世界保持一种不即不离的距离。阳光太强烈,我会眩晕,过于黑暗又会觉得压抑、恐惧。这种微微的幽暗恰好给我带来舒适的感觉,仿佛离海岸不远的浅海中的鱼,在柔和的光线中自由地游弋,呼吸。

   客厅的吸顶灯是一个装有镜面的圆盘,周边悬坠着一圈银白色的小灯,中间是四盏外罩白色玻璃,内罩金黄色流线型图案的大灯,三盏在外环绕,一盏在中间。吸顶灯可以分开,也可以同时点亮。同时点亮时,黄白相间,光线艳丽,富丽堂皇。但却耀眼,让我总觉得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由上至下地注视我、审视我,甚至监视我。所以,我从来不会同时揿亮。这正如我不喜欢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一样。

   这是我的性格,总是有分寸地领取这个世界给我的份额。如同我不过多地索取阳光,总是逃到荫翳下,把灿烂留给别人,尽管别人可能也不需要。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佛性,但愿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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