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傻子（散文）
文/曹會鎮
在上世紀激情燃燒的歲月裏，有一羣年輕人相信領袖的號召，積極學雷鋒做好事，爭做無名英雄。
這羣人出生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他們肩負着建設祖國的重任，是祖國未來的託付者，更是改變農村落後面貌的生力軍。他們生長在農村，白天下地幹活，晚上加班下河撈草撈泥漚制土雜肥，吃盡了苦頭。可他們毫無怨言，竟然加班不要報酬，不留姓名，甘當革命的傻子。
今天社會快速發展，可這樣的傻子再也看不到了，而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卻是屢見不鮮，尤其在農村，經常出現這樣的傻子。就因爲當時國家窮，科技落後，沒有化肥廠，田地裏長不出好莊稼，糧食產量常年在二三百斤之間徘徊，老百姓喫不飽飯，所以上級領導爲了提高糧食產量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便號召農民土法上馬漚制土雜肥，同時要求農村的團員青年積極行動起來全身心地投入造肥運動中去。
也是在這時候，全國正處在學習雷鋒爭做好事的熱潮中，各地青年踊躍做好事，並且不留姓名，人人爭做無名英雄。因此，不少時候人們一覺醒來就會看到大路邊或者地頭上突然堆起一大灘淤泥，裏面還摻雜着水草和糞便。至於誰幹的，多少人蔘與人們一概不知。你如果去人羣中打聽，都說不知道。
到了第二天你又會看見一塊地頭上出現了一堆土雜肥，第三天、第四天會接連出現，地點也在不停地發生着變化。不過有一點，這些土雜肥都是出現在勞動力薄弱的生產隊地頭上。很明顯，這些無名英雄們是在幫助落後生產隊漚制土雜肥，目的是讓所有社員都能喫上飯，不讓一個人捱餓。
就這樣一連多天發生類似事件，很快便引起了大隊領導的注意。領導們開始調查做好事的人，並打算給他們一定報酬或是獎勵。可調查了兩三天並沒有得到結果。原因很清楚，當事人自己不說，其他知道內情的人也不說，就讓這羣小夥子做真正的無名英雄。
可紙裏包不住火，即使沒人講，可小夥子們做起事來也是車動鈴鐺響的，想不讓別人知道是很難的，知道是早晚的事。再就是隨着知道內情的人越來越多，你不講你不能保證別人不講，隱瞞一時可以，長時間隱瞞是不可能的，大隊領導很快就會知道。
話說回來，這又不是做壞事，爲什麼一定不讓人知道？別人即使知道了也不能否認這羣小夥子是在做無名英雄。我藏不住話，我瞭解內情，我說，說出來讓更多人知道，讓人們都向他們學習，爭做無名英雄，這應該是天大的好事。
我之所以講出來，是因爲我曾經參加過他們的一次勞動，感覺他們的精神值得發揚光大。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晚上，我喫過飯正準備出去玩一會兒，一轉頭看到哥哥正拿着一張薄鐵杴向大門口走。我緊跑兩步追上了哥哥，問他這大黑天拿杴去幹嘛？哥哥回答說去加班，並問我願不願意跟着去。我不知道哥哥去幹什麼，回答說願意。哥哥點點頭便帶着我走向村西碼頭。
我們來到碼頭上一看，早已有七八個人在那裏等候了。這些人就是那幾個做好事不願留下姓名的人，他們看到哥哥來了馬上就去解船，然後拿上鐵杴和木叉分別上了兩隻木船。一切準備妥當後哥哥和另一個年輕人便一前一後撐着木船向白蠟園子進發。
來到一條壕溝旁哥哥便把船停了下來開始分派活路。四個人去水中撈草，四個人拿杴下水撈泥，我年齡小，哥哥就讓我收集水草。
人們領到了任務後迅速下水，撈草的撈草，撈泥的撈泥，個個爭先恐後，根本不用誰督促，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偷懶。人們忙活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兩隻木船都裝滿了貨。接下來人們停下手中的工具，然後分別站在貨船兩旁蹚着水開始推動木船向前走。
來到碼頭前，人們各司其職開始卸貨。有人去抱水草，抱回來找個合適的地方放下，接着就有人端來幾杴污泥蓋到水草上，就這樣人們一層水草一層泥地不停地倒騰着。兩船貨很快卸完，接着幾個人又趕緊撐船返回原來的地方繼續幹。又是一個多小時過去，第二船又裝滿了。這時候月亮已爬過樹梢，時間已是夜間十點多鐘。可人們並沒有因天晚停下來，而是把第二船貨卸完又接着去了第三趟。
此刻月亮已經偏西，天太晚了，不能再幹，該回家休息了。哥哥擡頭看了看月亮，然後告訴人們說明天還有更重的農活等着我們去幹，加班不能太晚，不能再幹，該回家休息了。
就這樣哥哥他們一連幹了五六天，其間沒有間斷，而我就去過那一次。
後來受哥哥他們的影響，其他生產隊也出現了義務積肥的無名英雄。一時間全村形成了一股好風氣，許多人都自覺地做好事不留姓名，社會風氣一片大好。
回頭看看今天，誰要是出工不要報酬，做好事不留姓名都被視爲傻子，或者是說有意作秀。可在當時沒有人這樣認爲，都覺得那是正常現象，就愛做那樣的傻子，尤其是那些爭取進步的年輕人做得更是心甘情願。
社會在變遷，人性在改變，看看今天，還有這樣的傻子嗎？沒有了。那些傻子已經走遠，再也不會回來了。
（原創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