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油菜花開的季節》第六章 壞人當道

1989年初秋的一個上午,天正下着濛濛細雨。劉香蘭喂完豬提着空了的豬食桶正往家走,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自己。

“劉香蘭!“

她停住腳步往身後看去,是隊長李慶,此刻他正拿着一個信封樣的東西朝自己快步走來。

“正找你呢,快看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李慶說着話已到了劉香蘭跟前,一張五官尚且端正的刀條臉上因興奮,現出難得一見的紅暈。

見是李慶,劉香蘭只覺得反胃。可還是不免疑惑地朝他手裏的信封看過去,自從丈夫走後,她每天都在家屬隊拼命勞動,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五個孩子的喫穿用度上,她幾乎已經忘了在這個貧瘠的家裏還能有什麼好事會降臨。

“你家大小子還真能耐,看看這是什麼,錄取通知!”李慶眉開眼笑地從信封裏抽出一張紙,展開遞給劉香蘭看。

劉香蘭在孃家時讀過幾年書,後來跟教書先生趙永文相好後,從趙先生手裏也讀了不少的書。此刻,當錄取通知書幾個鮮紅的大字映入她的眼簾時,她的心不由狂跳起來。她從李慶手裏接過通知書,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沒錯,上面清清楚楚寫着大兒子的名字王建新,這麼說,兒子真的考上大學了。

劉香蘭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丈夫活着的時候她從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儘管對丈夫她有諸多不滿,可日子是安定的,心裏是踏實的。自從丈夫走後,眼見他們孤兒寡母的日子過得日漸悽苦,平日裏那些經常來串門的鄰里街坊有不少人卻一改從前的笑臉,看起她的笑話來了。甚至還有風涼話傳到她的耳朵,你不是看不上老頭嗎?這回知道有老頭的好了吧!等等這樣的冷遇,幾年間劉香蘭着實吃了不少,她的眼裏不覺就浮起一層霧氣。

“這回好了。”她喃喃道。

“不管怎麼說,你家大小子考上大學這事對於我們農場也是件難得的好事,也算是爲我們農場爭光了。剛剛我們連隊支部已經商量過了,決定從支部的經費裏特批五十塊錢,作爲我們連隊領導和職工家屬對農場第一個大學生表示的一點心意。”李慶這麼說的時候,擺出一副拿腔拿調的優越感。

劉香蘭的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可家裏的窘況她是再清楚不過了。兒子考上大學,走的時候無疑是要花錢的。就算被褥洗洗,縫補一下還能將就。至少也該給孩子置辦身新衣裳,還有生活費。雖然她很清楚多年前那次沒讓他得手,他並沒死了賊心。可人窮志短的她,到底也無法拒絕五十塊錢的誘惑,再想想既然那錢是隊部開會定的,諒他也使不了什麼壞,就輕輕點了點頭。

“那這樣,晌午喫過飯,你到隊部來!把這錢領回去,也好早點給孩子準備準備。”李慶說完,斜倪了劉香蘭一眼,轉身就走了。他有十足的把握,這回說什麼也能把這女人給睡了。想到這裏,他那顆早就躁動不安的心更加輕飄起來。

劉香蘭是過了晌午,快三點時纔去的隊部。她算準了這個時候隊部還有其他人。到了隊部,辦公室的門關着,聽不見裏面有說話聲。她正打算轉身回去,門忽然從裏面打開了。

“來都來了,幹嘛着急走啊!怕我吃了你不成?”李慶一臉淫邪看着劉香蘭。

“你這話說的,再怎麼你也是堂堂大隊長,在舊社會也算是半拉父母官,我幹嘛要怕你。“劉香蘭料定了李慶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拿自己怎麼樣,索性跟他兜圈子,她打定主意只要把那錢拿到手就立馬走。

“嘖嘖嘖,這有文化說話就是跟那幫老孃們不一樣。“李慶訕笑着。

“李隊長,你不是讓我來領錢嗎,怎麼不見會計?“劉香蘭朝李慶身後的屋裏打量了一遍問。

“會計家裏有事,下午沒來。他把錢放我這裏了,你只要寫個領條交給我,就能拿錢回家。“

聽李慶這麼說,劉香蘭懸着的心終於踏實下來。

“那行,既然這樣,我先把手續辦了,你知道我家裏還有一大攤子事等着我呢。“劉香蘭說着擡腿也進了屋。

李慶找好了紙和筆,放在桌上,示意劉香蘭過去寫。

劉香蘭坐下,拿起了筆。

“我說你寫。“李慶說着話極自然地走到劉香蘭身旁停下。

“先寫領條,這裏,就這,對對。“他一邊說,一邊用肥厚的手指比劃,同時身體也像是不經意似的趁勢往劉香蘭身上擠。瞬間,一股濃重的煙味混合着難聞的口臭就朝劉香蘭襲來。她強忍胃裏翻湧的噁心,往裏挪了挪身體。

李慶把這細微的動作視爲默許,內心一陣狂喜,你不是傲氣的很嗎?怪不得老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早知道你好這口,老子還用等到今天。他一激動,索性把整個身體都壓了上去。

“你給我滾開!“劉香蘭豁然起身,把毫無防備的李慶撞了個趔趄。

“你個臭娘們,跟老子裝什麼正經!我告訴你,你別敬酒不喫喫罰酒!“李慶惱羞成怒地指着劉香蘭喝道。

“我也告訴你,我就是餓死,也絕不會求到你的頭上!呸!“劉香蘭怒視着對面的男人,毫不示弱地說完心裏想說的話後,一摔門走了。出了辦公室,她眼裏的淚不知不覺已溢出眼眶。這些年無論在家屬隊的活有多累,她都能忍,無論日子過得有多難,她也能扛。獨獨是面對男人們不懷好意的凌辱,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要不是想到五個孩子沒人管,有好幾次,她都恨不得喫耗子藥,把自己給藥死算了。

眼見大兒子考上了大學,原以爲苦日子就快熬到頭了,卻還要受這樣的欺辱,她的心像是塞了一塊破棉絮,難受的幾乎要爆開。

李慶悻悻地坐回椅子裏,他有些後悔自己剛纔的舉動。劉香蘭的性子烈,他是有耳聞的。自打她男人得病死了以後,打她主意的人有不少,卻從沒人能得手。包括自己那心思也花了不少,還差點讓她家的小崽子咬下一塊肉。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這麼些年,愣是沒人敢嚼她的舌頭。

李慶是七二年復員來到農場的,曾在部隊上給某位首長開車,很受首長賞識。就在首長已經打算要安排他上軍校的檔口,李慶犯了嚴重的作風問題。他公然色膽包天夜裏潛入話務班的女兵宿舍,欲對漂亮女兵行不軌。事情自然是沒有辦成,李慶卻因此從雲端摔了下來。後來,幸虧首長出面把那件事一手壓了下來,否則,他怕是要進班房好好喫幾年牢犯了。鑑於尚未造成嚴重後果,部隊最後給出的處理意見是開出軍籍,遣返回鄉。

好在那位首長念舊,幾經操作,他的檔案裏最終纔沒有記錄那次醜行。復員到農場後的李慶被安排在場部機關給主抓農業的馮學利場長開車,經過了部隊上的教訓,他倒是安穩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正是在這一階段,李慶在馮場長的撮合下和場部衛生院一名叫郭小鳳的護士結了婚。郭小鳳那年已經二十四了,比李慶大一歲。她本人長得像是跟她的名字在唱對臺戲,全然沒有鳳的半點影子,還生就了一副女人們少有的壯士身板。塌鼻樑,厚嘴脣,關鍵是一雙腫眼泡更是不招人待見。可偏偏就這麼一個醜姑娘,是馮場長的遠方侄女。

起初,李慶的心裏是不大情願的,可以往的經歷告訴他,有個能傍身的後臺比什麼都重要,也就說服自己娶了郭小鳳。有了這層關係,再憑着一套在部隊上練就的察言觀色的本事,沒幾年他就被提拔當上了一連的隊長。都說事業和金錢是男人的底氣,這話即便是放在那個時代也一點不假。

當了隊長的李慶感覺好得不得了,內心只有一個願望,他要把這幾年的忍辱負重加倍討回來。尤其是每晚聽着躺在身邊鼾聲比自己都響的老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他的心裏就憋屈的要死。如果這輩子就跟這麼一個沒有一點女人樣的醜八怪過一輩子,那真不如死了算了。可奈何郭小鳳背後還有馮場長盯着,離婚自然是想都別想。時間長了,他那長在骨頭裏的惡習就再也按不住了。

最先被他盯上的是林大江的老婆楊玉蓮,那會的楊玉蓮還不到三十,白皮膚,杏仁眼,尤其那一雙翹翹的奶子,以及生過兩個丫頭依舊柔然、豐腴的身段,看的李慶直流口水。可想想人高馬大的林大江,他的賊心瞬間就逃遠了。李慶曾親眼見過林大江赤手空拳把一頭牛按倒在了地上,牛的鼻子裏呼呼噴着熱氣,卻死活站不起來。

別看林大江生的五大三粗,內裏卻是個極爲靈性的人。誰家有收音機或是什麼物件壞了,但凡請他幫忙給看看,林大江大多都能讓那些物件重新動起來。至於給別人家接個燈這樣的小事,對他來說更是手到擒來。時間長了,連隊的人對他無不佩服的五體投地。俗話說,機會從來都是給有準備的人的。趕巧局機關爲了解決因電壓不穩,職工住房經常停電的問題,給農場各連隊分別調配了發電機。林大江在連隊無記名投票中,以全票通過從一名放馬的牧工成爲人人羨慕的電工。

像林大江這樣一個有實力又有技術的人,李慶對他自然也得敬三分。但凡林大江心裏不爽,他只要在春耕或是秋收這樣的農忙季節讓電路出點問題,耽誤了搶種、搶收,分分鐘讓他李慶挨頓廠領導的訓也不是沒有可能。別說打人家老婆的心思,即便偶爾連隊的幾個幹部私底下分些羊肉或是什麼的,有時都還得給林大江留一份。他就是再如何心癢難耐,也有這個自知之明,楊玉蓮不是他能動得了的菜。

這麼些年下來,楊玉蓮他已經不想了。日子好過了,之前那麼水靈的一個女人,讓林大江養的白白胖胖不說,還上下一般粗,全然沒有一絲當年的影子。就連那潑辣勁也跟她身上的肥肉一樣漸漲,走到哪兒人還沒到,先聽見她咋咋呼呼的大嗓門了。這樣的楊玉蓮讓李慶每每想起來就覺得可惜,而連隊上其餘那些稍有姿色的女人幾乎沒人能從李慶的胯下倖免。

郭小鳳對男人的行徑早有耳聞,起初她也鬧,爲此還找了表叔馮場長。可自從婚後一直懷不上娃,郭小鳳心裏自覺已比別人矮了三分,馮場長自然也覺得理虧。況且李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自從當上隊長後,逢年過節他總不忘給機關的領導上點貢,當然,自己那份他也沒落下。正因如此,深得領導的賞識。現在的李慶可不是他馮場長想收拾就能收拾得了的,於是,再聽見侄女抱怨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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