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地方等你》修改版(12)

原創  夏閒雲  閒雲醉語

      在吳優的照料下,姨媽的身體術後恢復得很好。一個多月後,吳優到醫院報到,開始了她的醫生生涯。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和姨媽獨自相處過,再也沒有在姨媽家過過夜。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姨媽就會做一些好喫的叫吳優回家喫飯,吳優遇到好茶、好水果也會送到姨媽家,但吳優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姨媽和姨丈也越來越不知道可以和吳優聊些什麼。彷彿不知不覺中,吳優和姨媽一家的感情就淡薄下來了。這樣的狀態讓吳優難過了好一些日子,讓她的情感失重了好一些日子。她一邊爲自己的忘恩負義而自責,一邊爲自己沒有能力改變現狀而痛苦。久而久之,每當接到姨媽讓她回家喫飯的電話後,她就會緊張到肚子痛和胃痛。而每一次在姨媽家喫得飽飽的又帶着一些好喫的回到宿舍後,她都會再度陷入煩憂當中。

      吳優也曾想方設法改變自己和姨媽、姨丈之間的關係。有一次,她做足了心理建設,滿懷喜悅地到了姨媽家,滿臉笑意地對姨媽說:“姨媽,以後您不要這麼辛苦。下次叫我回來喫飯的時候,您什麼都別做,等我回來做。或者,您做個指導教練,幫助我提高廚藝就好了。”姨媽愣了一下,倔強地說:“你工作那麼忙,還要不斷地學習,時間富貴得很,怎麼能讓你來做飯?客廳裏給你洗好了水果,你一邊喫水果一邊看電視去。我喜歡一個人做飯,你可別給我添亂。你回來了,只要負責喫就好了。”吳優心理瞬間垮塌,頓時笑意全無。她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生怕自己礙手礙腳的,成了姨媽的麻煩。再後來,姨媽叫她回家喫飯的時候,她時常以工作忙要加班爲由婉拒。有一句話,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渴望回家的感覺,不喜歡整天去作客。

      那之後,吳優把自己的情感和熱情都交給了工作,都獻給了她的病人。她越發確定了“人世間只有病痛是真實的”,因爲她能從每一個病人的眼睛中讀出他們對她毫不掩飾的信任、期待,還有一絲絲的畏懼。這信任成了吳優努力工作的源動力,這期待時時暖着她冰涼的心,讓她感到欣慰和幸福,這畏懼又讓她倍感惶惑。這嚴重的惶惑感促使她更加努力工作,更加關愛她的病人,生怕自己在工作中出現絲毫的紕漏。

    不知不覺中,吳優患上了強迫症。每一次手術前,不論主刀的是誰,吳優都要反覆地翻看病人的病歷,查看病人的狀況,恨不得第一百零一次確認萬無一失,她纔信心滿滿地投入到手術中,否則她就會心神不安,直到她遇見那個因爲害怕手術而抓着她的衣袖不停顫抖的女孩。那個女孩瑟瑟地問她:“姐姐,我會死嗎?我好想活下去,我的爸爸媽媽不能沒有我。”

      那個女孩在做術前準備的時候,因爲過度緊張而淚流滿面。她想抓住所有她能抓着的醫生或護士,向他們討得一點安慰。可是,大家都在爲手術做準備,大多安慰她一句“別怕,麻醉後你就睡着了,一點也不痛”,然後繼續忙各自的事情。吳優託着病歷來到女孩前,正要詢問幾個問題,已經絕望到底的女孩看到吳優走近她,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喘息着一口氣說完上面那句話。女孩的那句“我的爸爸媽媽不能沒有我”像是狙擊手射出的子彈,精準地打在吳優的心頭。中了彈的吳優能夠感覺到她的心在汩汩地流血,那血液又化作眼淚從眼睛裏湧了出來。

      她一邊抹着眼睛,一邊在女孩的病牀邊彎下腰來,撫着她的頭,滿眼羨慕地說:“小姑娘,放心吧,爸爸媽媽那麼需要你,你怎麼可以死呢?相信姐姐,一會兒另一個姐姐給你打上麻藥後,你就安心地睡大覺。等你一覺醒來,手術已經結束了,你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了。”

      女孩終於放心下來,滿足又愧疚地說:“姐姐,我是不是嚇着你了?你別哭,我乖乖地做手術。”從那以後,吳優再也不需要在手術前去翻看病人的病歷,而是儘自己所能地與病人溝通,給他們打氣。吳優明白了,病人在手術前最爲需要的是安慰和鼓勵,這也是她最爲需要的。

    吳優和程悅,正是在這樣一個需要和被需要的情境下,不打不相識的。

      那個春天與以往的春天沒有不同,武夷山又進入了溫暖清鮮、草木芃芃、雲霧繚繞,彷彿仙境般的時節。一個週五的晚上,剛剛完成一天中的第五臺完美手術的吳優,在滿足、興奮與疲憊的三重促動下,霍地想念姨媽。今天做手術的病人,要是放在過去,大多數會選擇去省一院做手術。他們因爲相信吳小刀而相信市一院,因爲經濟實力而選擇市一院。吳優用實際行動和完美的結果,讓病人以及病人家屬得到了慰藉,也爲一院贏得了美譽。她很想第一時間和姨媽分享她的成功和她的心情,她很想撲到姨媽的懷裏大哭一場。因爲,選擇做醫生,正是替姐姐圓了姨媽的期望。只不過,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

      進入第一人民醫院上班已經三四年的時間,每次回姨媽家,姨媽和姨丈除了投餵外,就是全程過問她的個人感情問題。似乎除了這個話題,他們便無話可說。上一次回姨媽家還是兩三個月前的事。姨丈託人給吳優介紹了個男朋友,約好在姨媽家見面。吳優百般推辭也沒能成功,只好硬着頭皮去相親。對方是個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小夥子。身爲醫生的姨媽和姨丈都比較看好他,可是吳優從心底裏抗拒。

      那小夥子活脫脫一個媽寶,開口閉口“我媽說了”“我媽說的”。吳優都沒有記住那個小夥子的名字、職業、學歷什麼的,只記住了他的媽媽說了很多話,有很多講究。喫晚飯的時候,那個小夥子見姨媽姨丈待他越來越熱情,不知不覺地丟掉了“唱本”,越說越隨意。吳優對他毫無感覺,只是禮貌地用點頭作爲迴應。估計,小夥子也發現自己的話太多了,連忙換了話題,對吳優說:“優優,不好意,我說了這麼多話,也沒讓你說幾句。你的媽媽一定也很愛你吧,她有什麼喜好呢?”

      小夥子的話彷彿落在了吳優這顆炸彈的導火索上。她猛地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吳優的姨媽和姨丈更是被嚇壞了,也都屏住呼吸,輕輕地放下碗筷。話一出口,那個小夥子也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用手捂住嘴巴,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時間,餐桌變成了災難現場,餐廳很可能變成重災之地,誰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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