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不是好人，但努力不讓自己變的更壞。”
眼前的女人喝着咖啡，具體什麼時候認識她的，記不清了，過程很好玩，但也並不離奇。她笑看看我，我也看着她。
“我知道你不是好人，瘋瘋癲癲的，但應該也算不上一個壞人。”她放下勺子，雙手放在胸前，看着我。最怕這樣的眼神了，這是一種負擔。被一個女人盯上，是一種負擔。
“你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黑亮直順的長髮也好看，什麼都好”我把恭維的話說的純熟自然。
“討厭，永遠沒個正行”，女人羞澀，低下頭，無意識地攪着咖啡。
“我……”，她臉色越來越緋紅，這羞澀讓我更加不知所措。
“好啦，好啦，你回家吧，但是這咖啡錢要你付！”說完她臉上帶着笑。
叫來服務員，買單完畢。看着兩百塊的賬單，有點錯愕，我們其實沒點什麼。
“能開發票嗎？”我問。把公司擡頭和稅號給他，不一會發票到手，雖然不能報銷，但總感覺這樣心裏舒服一些。
我扶了扶眼鏡，“走吧！”
“小市民！”她拿起包，攏了下裙子，站起來，半含着笑衝我說話。
一襲長裙，趁着雪白的皮膚，看的人心曠神怡，我沒有掩飾對她的喜愛，成熟典雅，舉手投足間也更顯魅力，臉上的笑，很溫暖。
“傻女人，走！”我也笑，往門外去。我是喜歡她的，可能早超越了喜歡。
她尾隨在我的身後，一瞬間想來挽我的胳膊，又順勢放了下去，就像大學時我身後的學妹。
02
學妹比我晚兩屆，算是一見鍾情。那天去打水，正下着雨，收傘的瞬間，一張俊美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水房前的地磚不平，一踩下去，總會濺起泥水，她剛好受到驚嚇，一臉驚慌失措，正看到我目不轉睛地看她。她躲進傘裏，從我的視線裏慢慢消失。就這一個瞬間，便無法自拔。
我大三，她大一。
學校裏認識的人多，四處打聽，原來是一個學計算機的妹子，宿舍竟然就在我們的宿舍樓前。每次從宿舍前走過，必定一幫人向她起鬨，她倒也不避諱，總是面含微笑地向我們看看，淡定自若。
某天趁她上自習，徑直走到她的跟前，笑容可掬地說“你叫胡蝶吧，我想要你的QQ號和手機號碼，可以給我嗎？”她笑着撕下一頁紙，寫好號碼遞給我。
移動推出了親情號碼，每月1元話費隨便聊。她的宿舍在我宿舍的斜對角，唿哨是另一個溝通方式。已經不記得聊些什麼了，但是開心的心情，現在依然記憶猶新。開始帶她到處玩，喫飯喝酒，K歌打球，自行車載着她到處跑，也會跟着她去上自習。八月十五，帶她跑到教學樓頂，對着月亮分喫一塊月餅……
又過了半年，我們彼此是喜歡的，但誰都沒說，甚至有些詫異自己是個正人君子了。她對我的召喚隨叫隨到，她的笑依然純淨美好，透着“真”。
一場大地震，攪的全中國都不得安寧，學校停課了，有建築的地方都沒人敢去，於是帶着她在操場上待了幾天幾夜。陪她看書、講笑話，消磨時間，所有想保護她的人看見我在都退避三舍了，雖然我和她還保持着距離。
有一天，她找到我。
“馬上畢業了，我送你個禮物吧。”她笑着，從身後拿出一隻鋼筆。
“爲啥要送我禮物啊”，我裝作莫名其妙。
“你寫字好看，我，我喜歡你寫的字，所以，送你一支鋼筆。”
“虧你還是學計算機的，現在誰還用筆寫字啊。”
“你拿着吧”，說完，轉身跑開了。
“這是個傻姑娘”，我心裏想。
03
從咖啡店回到家，將近十點鐘。打開門，老婆正在拖地。我放下包，靠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紀錄頻道正放着《深潛》，講蛟龍號載人深潛器的故事。其實不在乎什麼內容，躺在家裏的沙發，看着電視，喝一杯水，然後深出一口氣，是一天裏最幸福的時刻，此刻正享受着。
家是港灣，給人的是一種安全感，我想這種安全感就是完全放鬆的狀態吧。看着老婆忙碌的身影，心裏的暖意更甚。
“把腳拿開”，我擡起腳，拖地的女人看都沒看我一眼。
“身上都臭了，洗澡去”，她用鄙夷的眼神斜了我一眼。
有些不想動，電視也放到緊要處，我挪了挪身子，避開眼神。電視屏幕突然黑了，拿着遙控器的人盯着我，“你去不去洗澡？幾點了？睡不睡覺？”
“洗、洗，現在就去洗”，從沙發上爬起來去洗澡。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是沒必要因爲這個再吵上兩句。
洗澡是舒服的，我喜歡把自己埋在水裏的感覺，有些飄忽的不現實，有時在現實的生活裏，不現實更美麗。
洗好澡後，孩子已經睡着，躺在牀上百無聊賴，擺弄着手機。老婆過來對我拋了個媚眼，拿出性感睡衣，我會心一笑。老婆臉龐雖然不像以前嬌嫩，身材依然窈窕，更比以前多了嫵媚。
水聲撩撥着我的心，十幾年過去了，日子讓熾烈的情感淡化了些，吵架拌嘴的事情是常有的，日子過的不好不壞。不過，我想她還是愛着我的，我應該也一樣。
滿心期待，迎來的卻是一雙憤怒的眼神，因爲剛纔洗澡，水撒到了衛生間的其他地方，因爲沒有換幹拖鞋，剛拖完的地上有一串我的鞋印，她拉起我，讓我處理乾淨。大半夜的不想慪氣，也確實是自己的問題，不情願地起牀收拾，但是剛纔積攢的情緒瞬間沒了。
回到房間，倒頭就睡，去他孃的夫妻恩愛。
早上，孩子把我喊醒的時候，已經八點。餐桌邊一個皺着眉頭的女人瞪着我，孩子在邊上笑，我苦笑着去刷牙洗臉，喝完一大碗粥，出門上班。
“老公，等一下。”
女人跑過來，摟着我的脖子，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好了，我上班去了。”
他扭了扭我的鼻子，我拍了拍她的屁股。
04
“昨晚的咖啡喝完有沒有失眠？”女人的微信來了，因爲開車，給她發了語音。
“睡的很香，啥事也沒有。”
“好吧，以爲你會失眠呢。”
“我有啥好失眠的，一天累死了，只有睡不夠，我這人傻，心裏又沒啥事，謝謝美女關心，朕收到了。”
“嗨，遇到你這沒心沒肺的神仙都沒轍。我把文章鏈接發你了，別忘了去看，我忙了，你開車慢點。”
我發送個大笑的表情過去。
和她認識在論壇，她看過我的一篇文章後，竟然在後面順着文意續寫了一篇。出於新奇好玩，就這樣你一篇我一篇地續寫開來了。兩年，上百篇文章羅列在那裏，成爲了一道風景，已經接近三十萬字，還在繼續。在文章裏我們幻化成兩個不同的人物，共同演繹了一段都市愛情傳奇，取名《愛在那時此刻》。開始都只是把這當成遊戲，不成想把遊戲玩到了這個程度。
到公司，打開電腦，開始閱讀她接的文章。我們說過，不去溝通任何人物和故事發展，她以女主的身份，我以男主的身份，用第一人稱憑着自我感覺和對對方文章的理解往下寫。明顯感覺到她在把故事引向一個悲劇，文中有停滯，情感有徘徊。
故事裏的我們敢愛敢恨，肩負着社會、家族使命和自己的理想努力生活，但生活總是給我們帶來太多的困擾，相識、相知、相愛，在九死一生的磨難之後還沒有好結果，多少有些惋惜。我期望給他們完美的結局，而她卻一而再地把故事推向悲涼。這樣來回的反覆已經很多回，我感覺故事終究要成爲悲劇了，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我還是想再努力一下。
我躺在椅子上，雙手揉着眼睛，昨晚沒睡好，帶着氣睡覺最容易做噩夢。果不其然，竟然又夢見了初戀女友。分手後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又在夢裏出現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心竟然還會疼，疼醒了之後便沒睡着，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這個初戀，我還愛着她嗎？
女人，真是可怕的魔鬼，粘上了竟然擺脫不掉。
“文章看了嗎？”
“看了，你是不是寫着寫着又哭了。寫文章還把自己感動的不得了。”
“是的，我不想他們那樣，但是控制不了，就感覺故事就該那樣發展。”
“哈哈，那還不是你自己寫的啊。”
“我不管了，你再去拯救他們倆吧，順便把我也拯救一下。”
“好，我儘量給他們幸福。”
“那你什麼時候給我交稿。”
“你想要什麼時候？”
“算了，看你自己時間吧，寫好了告訴我就好。”她在關心我，倒不像她平時的狀態。
我們從來沒有問過對方的生活，聊的主要內容是書、觀點、見解。知道她單身、三十幾歲，一家公司的副總，秀外慧中。她也沒有問過我的生活。我是欣賞她的，甚至愛慕着，她的一顰一笑牽着我的心，心裏想過牽着她的手，看她盡情地笑，讓她親我的臉頰，我也拍她的屁股。
和她該發生的事情，在故事裏都發生了，我想我是愛她的。未來我可能還會繼續愛上其他人，誰知道呢。
05
“老公，你下班回來的時候，別忘了買點水果。”微信裏，老婆的聲音有點嗲，聽着卻很受用。
“好的，還要不要帶點別的什麼？”
“不用了，你早點回來就好。”
過了一會，微信又響。
“老公，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不要罵我。”
“什麼事？”我加了個驚訝的表情。
“我把盤子打破了。”她加了一個哭的表情。
搞怪的事多，事無鉅細都喜歡跟我說。下班後，買了水果，便回家了。
剛進門，一大一小衝過來，撲到我的懷裏，我半蹲着，讓兩個人在我的左右臉頰各親了一下，再看餐桌上擺好了蛋糕和豐盛的飯菜，還有一瓶酒。
“我是不是忘記什麼東西了？”我有些惶恐，腦袋裏使勁地想着，因爲我沒有準備禮物。
“今天是我的重要日子”，被拉到桌前。
“點蠟燭，點蠟燭。”小不點在邊上聒噪着，老婆取出兩支數字蠟燭，分別是1和0，湊在一起變成了10，這不是結婚紀念日，也不是孩子生日。我疑惑地看着。一家三口匯在一起，吹了蠟燭。
“到底是啥日子啊，別賣關子了。”我有些驚慌失措了。
“十年前，你說過什麼？”，老婆眼睛笑成一條線，“今天是6月8號”。
我笑着倒上酒，看着眼前的女人。
十年前的6月8號是我在學校的最後一天，才感覺四年時間是如此短暫，送走了班級裏的最後一個同學，第二天也將離開，外面下着雨，看着空空的宿舍，很失落。我站在陽臺上抽菸，打了一聲唿哨，送鋼筆的傻學妹從窗戶探出頭來。拽了把傘，叫她出來。
我們一前一後走着，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她也不說話。
“你畢業之後，跟我走吧，做我老婆。”我突然停下來，站在她的面前。
她愣愣地看着我，臉上的表情有驚喜也有羞澀還有迷茫。我一把把她拉到懷裏，她擡頭看着我。
“你畢業之後，跟我走，做我老婆，好不好。”我又說了一遍。
她點點頭，羞澀地看着我笑。
“跟我可能不會享福，至少要先受十年苦，你願意嗎？”我說的斬金截鐵。
她又點點頭，笑的更甜。
我把她攬在懷裏，緊緊地抱住，讓她的頭貼在我的胸口。
“想起來了吧，到現在已經十年了哦”，所以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老婆舉起酒跟我碰杯。
“恩，是要慶祝一下的，已經十年嘍。”喝了一口，酒勁很大，讓鼻子都發酸。
“老公，要謝謝你，你沒有食言。十年已過，你給了我房子、車子、漢子和孩子，我現在感覺很幸福。從你直勾勾地看着我，到大方地要號碼，再到斬釘截鐵地給我許諾，我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我沒看錯你哦。”她擠眉弄眼。
我被她逗笑，竟然一轉眼又過了十年，放下酒杯，走到她面前，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她擡頭看着我，眼神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爸爸，我也要親，我也是你的寶貝。”女兒擠過來，爬上媽媽的腿，一雙清澈的眼睛看着我。
“恩，你也是爸爸的寶貝，爸爸也愛你。”
……
06
步入中年的人，心態愈加麻木，原本清晰的情感和態度越來越模糊，不美好的東西在心底沉澱下來的越來越多，在不經意的某一瞬間，便會迷失。能不能再回來很難預料了，因爲青春不再，留下來的時間也不夠用了。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裏的不如意讓壓抑和失落的時候越來越多，雖然已經逐漸接受現實，心底期望突破的需求還是在的，如果邊上有更容易的出口，或者足夠的誘惑，人生的軌跡可能就要改變了。有時候，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是習慣了接受的人，逆來順受的多。
一輩子會愛幾個人？是機緣和命數，是無法預判的未知旅途，我們能做的可能只有固守自己，只是，內心還有沒有讓我們固守的力量源泉。
誰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