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油菜花開的季節》第九章 設計報復

母親還在燈下做着針線活,見兒子進來,有些詫異。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媽,我想跟你商量個事。”王建文有些心虛。

“怎麼了?跟媽還用商量,你該不會是又惹禍了吧?“劉香蘭佯裝嗔怪地看了眼兒子問。

“沒有,我是真有事。“王建文在母親對面坐下,很認真地說。

見兒子這副表情,劉香蘭也停下了手裏的活,一臉探尋地注視着四個兒子中,這最小、也是最淘的小兒子。

“出什麼事了,還是又和人打架了?”

“媽!你想哪去了。”

“那是怎麼了,說給我聽聽。”

“我想,要不我就招工吧,還能幫幫您。”王建文一口氣說完。

“你整天都瞎琢磨什麼呢?給我老老實實上學,聽到沒!”兒子居然有了退學的打算,劉香蘭有些惱了。

“就是再上,我也考不上大學。”

“那也得上,怎麼着也得高中畢了業!”劉香蘭提高了音量。

母親的堅決反對讓王建文一時想不出別的轍,只好悶頭坐着不說話。

“小文,你的心意媽都知道,你是不想讓媽這麼辛苦供你們讀書。可你要不念書招了工,將來呢?乾的好點頂多像林小米她爸林師傅,他算是咱們連隊的能人了吧?可趕上秋收,他不照樣得在晚上跟大傢伙一起去田裏加班,照樣跟大家一塊辛苦嗎?”劉香蘭語重心長試圖說服兒子。

“我不怕喫苦!”王建文挺起胸脯分辨道。

“你是不怕,可看着你喫苦,媽這心裏邊也放心不下呀!別的人咱不知道,你同學吳昊他哥,去年高中畢業才招的工,年底就成了統計。你好歹把高中唸完,說不定以後有機會了也能幹個好活。”劉香蘭一邊說,心裏已經有些懷疑兒子一定是聽說了什麼。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我要退學。“王建文怕再這麼繼續下去會被母親說服,使出最後一招,說完這句話後低下頭去,故意不看母親。

“你這孩子怎麼油鹽不進呢?不行!你要敢不念,我就打斷你的腿!“劉香蘭真的生氣了。

“問題是你明明這麼辛苦,我的學習又不好,你幹嘛非得死要面子活受罪!“王建文頂了一句。

“你,你敢和我犟嘴了?臭小子。“劉香蘭拿起炕頭放着的笤竺朝着兒子舉了起來。

王建文乾脆把自己湊上去,“你想打就打吧,反正學校我是再也不去了。“

“你!“劉香蘭注視着站在自己面前已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兒子,舉起的笤竺緩緩落下了。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再像從前那樣能管得住兒子了。

屋裏一陣靜默,這時一直在外屋偷聽的素梅推門進來了。她走到哥哥身邊,挨着哥哥站住,怯怯地看向了母親。打從記事起,家裏五個孩子中除了四哥建文,其他人均被母親不同程度地揍過。這是素梅第一次看見母親對四哥發這麼大的火。

“這麼多年,我們被人看不起,就是因爲你爹走得早,家裏沒個撐門面的人。無論日子多苦,我一心供你們讀書,就指望將來有一天,你們能有出息,給自己爭口氣,給咱們這個家爭口氣。你居然跟我說你不念書了?”劉香蘭說到後來,竟嗚嗚咽咽地低聲哭了起來。

“媽,您別這樣。”見母親哭了,素梅也不由帶上了哭腔,走過去給母親遞手帕擦眼淚。

王建文沒料到母親會哭,一時也慌了,剛纔的決絕瞬間沒了蹤跡。也過來到母親身旁,安慰地用手撫着母親的後背,不得不暫時讓步。

“媽,你這是幹嘛,我上學,我好好上學還不行嗎?”

眼見自己的想法不但沒有說服母親,還惹得母親傷心難過,回屋後的王建文躺在牀上心緒又回到了之前那種紛亂無序的狀態。

怎麼辦?可自己明天就得返校,就這麼走了也太便宜那個老混蛋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建文早飯都沒顧上喫,就出了門。他要去跟吳昊商量一下,無論如何也要在回校之前想出個辦法收拾那老王八蛋一回。

吳昊跟王建文從小一起長大,在上高中之前倆人一直一個班,雖然現在他們不是同班同學,可關係仍跟從前一樣鐵。

正在喝粥的吳昊見王建文來了,高興地一雙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你怎麼來了?我還正打算喫完飯去找你呢!”

王建文沒有答話,神情懨懨地在一張小馬紮上坐了下來。

“你這是什麼情況?”吳昊趕忙放下碗,把剛剛喫進嘴裏的饅頭胡亂嚼了幾下使勁嚥下去後問。

“ 我要好好治治李慶那個老混蛋。”王建文看着吳昊說。

“李慶?就是李隊長嘛,你忽然說名字我一時還想不起來是誰呢。他呀,怎麼了?幹嘛要治他?”

“狗屁隊長!“王建文罵道。

“你怎麼招他了?”吳昊更加好奇了。

“我沒招他,你別問了,反正他就該挨頓揍!”王建文躲避着吳昊的眼神,他實在沒法把那老混蛋想對自個母親耍流氓的原委講給好朋友聽。

見此情形,吳昊愣了一下,隨即馬上猜到大概了。儘管他跟王建文一樣只是個半大小子,可這麼多年來有關連隊一把手李慶的桃色新聞,他在有意無意間從大人們嘴裏陸續也聽到了不少。他理所當然想到了王建文的母親,莫非是那老混蛋欺負他母親了?吳昊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了。士可殺不可辱,要真是這樣,那這仇就一定得報。瞬間,一股要拯救朋友于危難之中的豪情在他的胸中激盪起來。

“你說,你打算怎麼整他,兄弟我在所不辭!”吳昊幾步湊到王建文的身邊,拍拍胸脯說。

“我要知道還來找你。“王建文看看他很是沮喪地說。

“問題是下午我們就得返校,大白天的也沒機會下手呀。“吳昊一邊說,一邊皺着眉頭想。

兩人對望着,一時竟都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忽然,吳昊心生一計,他湊到王建文耳邊嘀咕了起來。

“能行嗎?”王建文問。

“保管行!”吳昊眉飛色舞地爲自己豎起了大拇指。

“萬一別人掉進去怎麼辦?”王建文還是不踏實。

“那地方除了他倆誰還會去?即便有萬一,也就是王玉芬了。一對狗男女,掉進去也活該!”吳昊得意地說。

王建文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倆人又仔細商量了一會,決定趁午飯後大家休息的時候,偷偷去做那件事。

李慶和牧工班郭班長的老婆王玉芬明鋪暗蓋的消息,在連隊早已不算是祕密。那時的郭常明還不是班長,有居心不良者把那消息告訴了他,準備想看戲一樣看場熱鬧。結果事與願違,有天上夜班的郭常明半夜把李慶和王玉芬堵在自家的牀上後,他上去先摁住李慶狠狠扇了幾巴掌,把一直窩在心裏的火好好出了出。李慶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好漢不喫眼前虧的道理他自然是懂得。儘管被人家如此狼狽地抓了現行,可他只在短暫的驚慌後很快就穩住了神。事已至此,解決問題纔是關鍵。

他早就知道郭常明想當牧工班的班長,可他收了劉歪嘴的兩條白沙,只好把班長的位置給了劉歪嘴。情急之下,他把以讓郭常明當班長的允諾拿來當了放自己一馬的條件。郭常明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會以這種情形收尾,儘管被當了烏龜心裏老大不願意,可真要成了班長,那倒也不錯。他早就知道劉歪嘴背地裏跟青海的牧民勾搭上,把牲口趕出去放牧時,以大換小暗地裏掙了不少錢。倘若自己當了班長,那以後還不是想喫什麼喫什麼,郭常明蹲在地上抽了一袋煙的工夫就想通了這場交易,要不老話怎麼總說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呢。

李慶沒敢食言,至於他背地裏是怎麼說服得劉歪嘴只有他自己清楚,可沒多久郭常明倒是實實在在成了郭班長。最讓那些看熱鬧的人想不通的是他倆非但沒有打起來,表面看上去關係似乎還比之前更好了。一段時間後,郭常明嚐到了當班長的甜頭,心裏漸漸對李慶從起初的嫉恨逐漸轉變爲一種接近感激之情。李慶是何人,他從郭常明的態度裏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變化,很快他就再次爬上了王玉芬的牀。而彼時的郭常明早已今非昔比,他的大度完全超乎了李慶的想象,他默認並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樣的模式。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像是心有靈犀般地保持着禮貌,和諧地享用着一個女人。

王玉芬家的後窗臺跟下有個菜窖,是先前背靠背住在他們家後面那戶人家挖的。等到那家人把菜窖裏放滿了白菜、土豆之類過冬的菜蔬後,才發現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每到下過雪,房檐總是會在接下來的幾天滴滴答答不停地往下漏水,那水不偏不倚一股腦兒全都進了那口菜窖。浸了雪水的白菜很快就開始爛了,於是,第二年那口菜窖就被廢棄不用了,可那戶人家偷懶並沒把菜窖填上。後來,兩家人還因爲那口菜窖吵過幾次架,結果也只是那家人用一塊水泥預製板橫放在菜窖上算是勉強把問題解決了。

而屋後有菜窖的這條小道,則是李慶每次去王玉芬家的必經之地。他就是再怎麼心安理得去姘頭那裏,也到底是做不到堂而皇之從前門進入。吳昊想出的辦法就是把那塊水泥預製板擡到一邊,再把菜窖口蒙上東西僞裝起來,專等那老混蛋掉進去。儘管王建文也清楚這辦法似乎對於解決他對母親使壞沒多大幫助,可萬一真要掉進去,最好再崴掉脖子或是腿什麼的,至少也能出出氣。再說多少受點傷的李慶,短時間內肯定也做不了啥壞事。

午飯後,王建文和吳昊從家裏出來時,沒有碰上人。他們來到那個並不寬敞的過道一看,大概是王玉芬爲了李慶夜裏來自己家方便,頭天下過的雪早被她掃的乾乾淨淨了。他倆悄聲罵了句不要臉,就開始行動起來。水泥預製板被平行擡到離菜窖一米開外,窖口先是放了些樹枝,上面又蓋了條麻袋。接着是薄薄的一層土,王建文不放心地左右看看,又在上面輕輕落下一個腳印,大功告成。其實,即便是不留腳印也沒什麼關係,畢竟李慶每次都是在天黑透了才趕過來的。

下午兩點半,王建文和吳昊坐上連隊送學生的拖車,按時返回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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