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量小了

從前,絕不承認自己膽量小。

炎熱夏季的漫漫黑夜裏,勾 肩 搭背想要幹壞事的蚊蠅飛蟲,被一堆點燃的艾草薰怕了,收拾起傲慢和無理,“嗡嗡嗡”倉皇逃向了室外。

抱頭鼠竄的這一幕,被院子裏的大槐樹瞧見了,搖頭拍手帶動起節奏。很快的,大槐樹上的幾隻知了和樹下草裏的蟈蟈們,都合着節奏放開了花腔:

“知了~好笑~”、“知了~好笑~”;“蟈蟈~呵呵~”、“蟈蟈~呵呵~”……

小青蛙在水道口裏蹦蹦跳跳,大眼睛裏是看到食物的喜悅,它死死斂住即將出口的蛙叫,憋得肚皮都一鼓一鼓的。

院子裏三間平房,白色煙霧正如被控制着般,一縷一縷,從大開着的門窗裏浮動出來;掩在煙霧裏的門窗彷彿是深不見底的洞口,給滿是驚  悚的想象力插上了飛舞的翅膀。

家人都要去衚衕口乘涼,“誰留下來看家?”這是孩子們的事。

讀初一的表姐訥訥道:“我、我自己不敢!”

上小學三年級的哥哥指着前面的衚衕:“我和同學們都說好了,今晚一起玩抓T 務。”

“我不怕!”稚嫩的聲音,那是我的。

後來的某天,當哥哥姐姐笑談此事,我發現,從小到大,傻大膽的事自己幹得真不少。

人到了不惑之年,又參加了國家級心理培訓行爲師的學習。

戶外場地上,年輕的老師目光炯炯,來回掃着都是成年人的男男女女:“同學們,你們誰先上?”

沉默啊,低頭沉默。

“誰先上?”年輕人有點沉不住氣了。

“我來!”人羣閃出一條道。

1層、2層、3層……攀登需要手腳並用,偶爾還會被腰間的繩子拌一下,那是老師控制的安全帶。

開始幾下還行,可往上爬着爬着,風來了。等爬上垂直的、隨風輕晃着、十幾米高的鐵管子後,發現這個手臂粗的鐵管子頂端,焊接着一個鐵盤子,鐵盤子面積不大,站在上面,腳後跟還在盤子外面空着。

空中,沒有可扶着的東西,手臂只好平着展開,以保持身體的平衡。小心挪着試了試,前腳掌能並排着站下,等站下後就想起:登高最適合望遠。

擡頭,距我幾米遠的上空,在一根粗粗的鐵管上,正垂着兩端用繩子綁好的木製把手。這是模擬直升機海上救 援,我要跳起來一把抓住晃晃蕩蕩的把手,抓住了,我就完成了自救。可若抓不住,我……沒再往下想了。

在看到把手的同時,看見了一排排整齊的民居屋頂,暗紅色的瓦、棕色的瓷煙囪、一羣鴿子動作統一正盯着我,全進入了警 備狀態。

“喂,同學!查看一下,你手指上的傳感器鬆了沒有?”老師的聲音從下傳上來。

我低頭,下面是一個個仰望的面孔,“看吧,一點都沒松。”

“可你的心跳數變化不大。”

“嗯?這……是不是我並不害怕的原因。”我不是凡爾賽。

一個人,隨着年紀和閱歷一起遞增的,是視覺的看開看淡,沉着應對也是習以爲常。

害怕,似乎離我遠去了。

可沒想到,今天,我怕了。

“主任好!”玻璃感應門一開,門衛室裏的小欒兩眼彎彎,作勢要來接我手裏的文件包。

“他不是羊了嗎?”念頭一起,心驚之下張口就來:“不用,真不用,別出來。”

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了,忙用“謝謝啦”來掩藏。

沒一點思想準備,真好尷尬!於是三兩步就上了二樓,全然不顧口罩的憋悶不適。

“您來了!”祕書小張挽着袖口,拎着兩塊抹布,嫋嫋娜娜地從洗手間裏出來。

“你、轉陰了?”我結結巴巴。

“嗯,已經好了,讓我幫你開鎖吧?”小張伸手要鑰匙。

“不麻煩你了,我自己來。”

在小張看不見的角落裏,長出一口氣,我開鎖進去。

“砰!砰砰!”突然的敲門聲,驚掉了手裏將將冒煙的艾條。

“主任,我來上班了!”是內勤小北過來報到,她的臉小了一圈,N95口罩快扯到耳邊了。

算算時間,她羊10天了。

見我站着沒動,小北也站在外面,我壓着聲說:“你告訴大家,有事在電話裏說,儘量不聚集,避免復羊。”

小北走了,我剛想關上門換制 服,單位裏第一個羊了的後勤處王品就扛着大桶水進來了,“主任,我來給你送水了。”

要及時補充水分,專家都是這樣說。

王品還在忙着插水管,門衛小欒又進來了,他清了清嗓子,把一沓報紙放在我辦公桌上。

唉~我一個沒羊的,還能說點什麼呢?

去開電腦辦公了。

剛點開網頁,彈出通知:今天食堂正常運轉,請大家各自備好餐具,就餐時……

哎呀,喫飯,怎麼辦?

扯下口罩秒又戴上,額上冒了汗,“1只、2只、3只……”我似置身遼闊的大草原上,轉眼被羊包圍了。

怎麼辦?怎麼辦?

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可走,又能走去哪兒呢?

(當下的心裏寫照,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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