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天龙八部》|| 糊涂醉,情长计短

有人很欣赏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我却感觉太过深奥,远不如《天龙八部》中“糊涂醉,情长计短”的这一回,让人顿悟生命的真谛。

虚竹初识段誉,是在“万仙大会”上,群雄要杀害童姥之时,只有段誉力排众议。待到群雄攻破缥缈峰灵鹫宫,逼迫宫女说出童姥藏宝处时,也是段誉劝他们不要对妇女无礼。当下便对段誉的侠义心肠钦佩不已。后来在大厅对群雄宣布的三条惩罚措施,更是让虚竹的慈悲心怀落在实处。从不善言辞的虚竹口中,连续说出“多谢,多谢,对之极矣”,该是多么地不容易。

段誉注意虚竹,则是因虚竹怀中藏有王语嫣的画像。事有凑巧,画像中的人物本来是李秋水,是王语嫣母亲的母亲,和王语嫣的外表相像,也不奇怪。画绢虽经水泡过,但图中美女仍是栩栩如生,便如要从画中走下来一般。因王语嫣就在现场,众人一见之下,两相对比,便认定了画中就是王语嫣。

一个年轻男子怀中藏着一个美貌女子的画像,让人难以做出它想。段誉心想,王姑娘神仙一般的容貌,姿容绝世,自己能对她一见钟情,小和尚对她神魂颠倒,那也不足为奇。段誉甚至后悔没有小和尚的画力,否则也来上一幅,整天能朝夕和画像相对,也能大大缓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段誉一直在拼命保护王语嫣的安全,这次还要揹负她逃走,可王语嫣说一没被点穴,二没有中毒,让段誉尴尬地没有机会。当卓不凡一剑刺向王语嫣,而慕容覆没有理会时,段誉仍是痴心地挺身而出,被划了一条自颈而腹的长口子。段誉低头看见,只道已被开膛破腹,立时便要毙命,但却丝毫没顾及自己,叫嚷着让王姑娘躲开,自己去舍命抵挡。

虚竹见慕容复等要走,作为主人自然竭诚挽留,但大家都误会他真心想留的却是王语嫣。段誉自然也希望王语嫣留下来,但王姑娘的眼里全是慕容复,他就像只羡慕天鹅的癞蛤蟆。

慕容复和王语嫣一行离开,一时之间,大厅上怔住了两个人。虚竹对包不同的一番话是满腹疑云,搔首踟蹰;段誉是怅惘别离,黯然魂销。

段誉劝虚竹,都是刻骨铭心的相思,同是天涯沦落人,该如何自遣?虚竹只道他知道了自己和“梦姑”的故事,当下也只剩长叹和喃喃。令段誉万万没想到的是,虚竹心里的情人,却是李秋水的孙女李清露。王语嫣和李清露,一个是李秋水的外孙女,一个是李秋水的孙女,遇见段誉和虚竹两个痴人,也算是门当户对。正好灵鹫宫诸女摆开筵席,虚竹和段誉便携手入座,也不再顾及小和尚的身份,举杯畅饮。

二人都不是好酒之人,偏偏能越谈越投机。段誉说她性情如何和顺温婉,姿容如何秀丽绝俗;虚竹只认为他说的是梦姑,自然也是深情似水,脑海里全是那几夜的温柔。两人各说各的情人,缠夹在一起,只因谁也不提这两位姑娘名字,言语中的榫头居然接得丝丝入扣,也是世间一段神奇。

在这大西北缥缈峰的灵鹫宫中,两个不通时务的痴儿,为情所困,自宽自慰,自伤自叹,惺惺相惜。梅兰菊竹四姝不住轮流上来劝酒,段誉喝一杯,虚竹便也喝一杯,唠唠叨叨的谈到半夜。情投意合之下,便结为兄弟。结拜本是两厢情愿的事儿,可这两位痴人竟然算上了一个更执着的乔峰。最后两人互相搂抱,滚跌在地,终于都醉得人事不知。

我想这世间的男人,没有喝醉过的,寥寥无几,像虚竹和段誉这样糊涂而醉的,应该每个人都经历过。醉就醉了,一直清醒也是一种折磨;糊涂就糊涂了,爱原本就没有对错。也许上天眷顾两位痴情者,最终虚竹当上西夏驸马,段誉也赢得美人归。

佛经上言: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我认为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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