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孤獨的那半年

有人看我整天樂樂呵呵的樣子,就問我有沒有最失意的時刻,我笑着說,當然有。那時,不單單是失意,更多的是孤獨和絕望,是生無可戀的悲觀。

十多年前,我供職於縣城內一所初中。有年暑假開學後,突然被停止了一直負責的教務工作。我很茫然。雖照常上班,但沒有一項具體活。

每天上班下班沒人問,上班後就打開辦公室門,一坐就是一晌,除了一次上廁所。多少天裏,沒有和人交流過一句有用的話,看報紙和書籍,半天不翻動一頁,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每個字都很陌生。即使有人來看我,也都是些寬慰話,當時升起了些溫度,走後反而愈發感覺寒冷。

最苦惱的是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完全沒有了方向,但又不忍心時光的無謂流失,那時正過不惑之年。每天在想做事的願望和無事可做的現實中糾纏,一種無可奈何的失落,無時無刻不在籠罩着我。很多時候,屋裏看似有很多人在說話,充滿歡聲笑語,但我很清楚,這快樂與自己無關,心裏僵硬得猶如一塊寒冰。這種行屍走肉的時光,讓我痛不欲生。

原來負責教務工作時,特別忙,真的是醒得比雞早,睡得比狗遲,週六日也全部在學校。縣城的中心街道,從動工到完工進行了兩個多月,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可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投入。夜深人靜,學校的燈都熄了,一個人坐在操場旗杆下的臺階上,望着滿天星星,我在想,在一個深山老林裏,尋間小木屋,看風、聽雨、釣魚、賞雪,那該是何等的愜意逍遙?

可徹底靜下來了,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其實人還真是個非常複雜的矛盾體,領導安排工作多埋怨忙,但不讓做工作,便覺得是個多餘的人。我想,也許平時太忙了,突然閒下來,不太適應。我開始研究《道德經》,一字一句抄在筆記本上,結果,堅持了兩個月,也沒把孤獨趕跑。

朋友知道我無事可做,勸我在他的工地上做些小活,但我實在不是那塊料,交給了我的弟弟。看我一直從孤獨中拔不出來,朋友帶我上廈門玩了一週,來回飛機,整個旅程不讓我花一分錢。我自己遊了鼓浪嶼,和朋友做伴去了南普陀寺,一起騎自行車走了怪坡,嚐了老鼠斑等海鮮,喝了正宗鐵觀音,還有幾千元一瓶的紅酒。但晚上睡下時,儘管五星級賓館設備豪華,腦子裏還是學校的工作場景。一想到回去後依然無事可幹,心底的落寞根本無法排遣。

有道是禍不單行。在北京小妹家居住的母親確診患了食道癌,馬上做了手術,醫生說效果很好,但事實是很快擴散。姥爺這年年底病逝,我作爲長子,還得瞞着母親,臉上堆着笑,骨子裏在哭泣。

好在再長的夜也有黎明。在姥爺的靈棚下,我接到了局領導的電話,給我重新安排了工作,第二年春天一開學,我調入了另一所鄉村中學任校長。

從此以後,這半年賦閒的經歷,經常讓我深思。我應當感謝這段孤獨的生活,就像小馬過河,只有下了水,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讓自己清醒,更加堅定地向既定目標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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