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油菜花開的季節》第十章 誤入陷阱

兩個少年沒有想到的是他倆精心佈置收拾李慶的陷阱,掉進去的人竟變成了他的老婆郭小鳳。那晚的郭小鳳跟往常一樣獨自一人在家看電視。看着看着不覺就被電視裏的情節打動了,這個粗糙得像個男人般的女人頭一次對着電視抹起了眼淚。轉而她就想到了自己,幹嘛還爲別人傷心呢,自個雖說有家,有丈夫,可這家哪裏還有一點家的樣子。

她深知丈夫從來就沒在意過自己,這個家在他眼裏頂多也就是個喫頓飯,落個腳的地兒。剛結婚那陣,李慶夜裏偶爾還會往自己身上爬,後來那事變得越來越少。她知道丈夫看不上自己,心都在別的女人那裏。可偏巧自己的肚子又不爭氣,十多年了也沒生下個一男半女。她總覺得在丈夫面前有些理虧,也就不跟他計較。可這幾年,李慶早已不再把她當成自個女人,不但連之前少之又少的夫妻生活完全沒有了,就連話也懶得跟她說。可說到底郭小鳳終歸是個女人,從內心深處她跟所有女人一樣渴望得到丈夫的關心和呵護。她覺得自己命苦,想一陣、哭一陣,越哭越傷心。都夜裏十一點了,還是不見李慶的人影。

外面的風很大,把窗戶外釘得塑料布颳得呼啦啦只響。郭小鳳那顆空蕩蕩、沒着沒落的心,第一次對自己的婚姻、對自己的人生有了質疑。一直以來錯的就是他李慶,如果當初他看不上自己就別把自己娶進門,也或許嫁了別人反倒會過的好一點呢?娶了她卻讓她過這麼委屈的日子,憑什麼?漸漸地,她的心裏升騰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她要去把他找回來。哪怕挨頓揍,哪怕離婚,與其過這樣的日子,不如不過。想明白之後的郭小鳳立馬穿上棉襖,裹上頭巾,就從家裏出來了。

時令已近臘月,夜裏的溫度有零下二十多度了,從祁連山口下來的冷風把身材壯碩的郭小鳳颳得一路不住腳地往前走,也把她的頭腦颳得越來越清醒了。她忽然站住不動了,我這是要幹嘛?她轉身往回走了兩步,心裏另外一個自己似乎又在鼓勵她,你去呀,你個膽小鬼!她又回過身繼續往前走,可先前的勇氣已大打折扣,她清楚李慶一定是去了王玉芬那狐狸精家。許是命裏早已暗中註定郭小鳳難逃一劫,原本該去砸門的她,鬼使神差來到了王玉芬家的屋後,眼見就到了窗臺下,腳底下忽然一空,她連喊一聲都沒來得及,就掉進了那口菜窖。

掉進菜窖後的郭小鳳明白過來自己的處境後,一股鑽心的疼從她的後背傳來。她費力地朝後背摸去,竟摸到有根鐵棍正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身體,她被嚇壞了,“嗷嗷"哭叫起來。強勁的風聲很快把她的叫聲淹沒了,過了好一會,郭小鳳終於意識到,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人能聽見自己的喊叫。忽然,她的手在不經意間碰到了腹部突出的一節硬物上。

她又小心地去摸那節硬物,手指觸到的是跟後背一樣冰涼尖銳的鐵棍和棉襖周圍早已滲出的一手溼粘。這個可憐的女人瞬間明白了一個事實,那根從後背扎進去的鐵棍已把自己的身體刺穿了。一種本能的求生欲,讓她發出了超乎尋常的求救聲。她奮力呼喊着“救命“,一聲、又一聲。

終於,在某陣鳳刮過去的間隙裏,這聲音被又一次從王玉芬身體上滾下來的李慶聽見了。

“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叫!“他豎起耳朵,凝神屏氣看着還在意亂情迷中的王玉芬。

王玉芬看了眼李慶,仔細聽着,除了風聲,她沒聽到任何一點別的聲音。

“哪有啊,淨瞎說。”王玉芬朝李慶翻了個白眼,就要往他懷裏鑽。

“又叫了!”李慶推開她,又仔細聽去。

“真的!真的有人在叫!”

她一骨碌坐起來,這回的王玉芬也聽見了,而且她聽出來那聲音分明是個女人。她緊張地看着李慶,臉上尚未散去的紅雲僵在了那裏。

“是,是什麼人?”王玉芬低聲問。其實她心裏想問的是到底是人還是鬼。她的身體在問出這話後,就不由打了個哆嗦。

風似乎比之前颳得小了些,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起來。

“李慶!快來救我!救救我!”在生命的最後,郭小鳳拼盡全力呼喊起了自己這一生中唯一一個男人的名字。

李慶一個激靈,他聽出來了,是郭小鳳。

他神經質地跳下牀,慌里慌張拿起地上的膠鞋就穿了起來。

“衣服!你還沒穿衣服!”牀上的王玉芬也聽出來了,她的心砰砰亂跳,但還沒忘記提醒李慶把衣服穿上。

李慶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赤裸的身體,忙又甩下鞋,扯起衣服胡亂套了起來。此刻的他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郭小鳳充滿絕望的聲音,已嚇得他頭頂上失了三魂,腳底下走了六魄。

手抖得衣服的扣子死活也扣不上,他索性不扣了。就要往外走,又被王玉芬叫住。

“拿着這個。”王玉芬從身後遞過來一把手電筒。

李慶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王玉芬家的屋後,高一聲、低一聲的慘叫讓他頭皮發麻。手電筒的照射下,他看見了那口敞開着的菜窖。李慶來不及細想,走到菜窖前,光柱裏是郭小鳳一張肥胖慘白的臉。

“救我!快救我!”她已明顯沒有力氣了。

菜窖足有兩米多深,李慶左右看看,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就把手電筒別在褲腰上,攀着窖口也下去了。當他終於看清郭小鳳的背上豁然插進了一根斷掉的鋼筋時,他的額頭一下出冒汗了。從郭小鳳受傷的情況和那雙透過腫眼泡下逐漸黯淡下去的目光,李慶知道情況遠比他預想的要嚴重得多。

如果把她弄上去連夜送到場部醫院可能還有救,問題是到那時候自己跟王玉芬的事肯定會敗露。不光馮副政委那裏不會饒了自己,今後的仕途也極有可能會被斷送。可如果不救她,就讓她待在這菜窖裏,光是流血也能要了命。更別說天氣這麼冷,等被人發現後,她肯定也是必死無疑了,但好的一點是自己不會被牽扯進去。

到那時就說是兩口子吵架,她賭氣出去了。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掉進這裏死的,即便別人再怎麼懷疑拿不出證據那就是枉然。“救我!”李慶這麼盤算過後,正打算要爬上去時,旁邊的郭小鳳又發出了一聲微弱的求救。

他有些不忍,回頭又看了眼窩成一團的郭小鳳。手電筒的光暈裏,郭小鳳那張原本就醜陋不堪的臉因痛苦扭的更加難看,李慶毅然轉身攀上了菜窖壁。

“李慶,不要丟下我,救我!”

出於求生的本能,郭小鳳向李慶的背影發出了最後的求救。

李慶沒敢再回頭,一種急於逃離的恐懼心讓他三兩下就上到地面上,飛奔着逃了。

當他一腳踏進王玉芬的家,兩條腿幾乎軟成了麪條。

“人呢?她人怎麼樣?”一直在地下來回打轉,沒敢出去的王玉芬見李慶成了這副模樣,忙過來顫聲問道。

“死了。”李慶是在看見王玉芬的第一眼,才決定要這麼跟她說的。他擔心這個女人會保守不了這麼大的一個祕密,終有一日會把自己給供出去。

“死了,你說郭小鳳她,她死了?”王玉芬不敢相信地重複着李慶的話,一下跌坐在椅子裏。

“水,給我點水喝。”李慶覺得嗓子眼在冒煙,舌頭像根劈柴一樣幹在嘴巴里。

王玉芬心神不定地去給李慶倒水,不小心把水壺都碰翻了。李慶接過她遞上來的滿滿一大茶缸水,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後,抹了把嘴終於定下神來。

“什麼也別問,明天有人問起,你就說什麼也不知道。”李慶嚴肅地對面前的王玉芬說。

王玉芬看着李慶,腦袋像雞啄米般頻頻點着。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從沒來過你家。記住!千萬不能說漏嘴。”

李慶緊繃的臉把王玉芬原本打算要問的話,全部給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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