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園》:被看見的人生

“這些普通人的經歷不寫出來,就註定會被深埋。”

如果沒有這本《秋園》,那麼,楊本芬是誰?秋園是誰?一定不會爲世上這麼多人所知,她們都因文字而被看見,也因文字而被照亮。

《秋園》是楊本芬在母親去世後開始寫的作品,那時候,她的內心被巨大的悲傷衝擊,身心幾乎難以復原,她意識到:“如果沒人記下一些事情,媽媽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將迅速被抹去。在不算遙遠的那一天,我自己在這世界上的痕跡也將被抹去,就像一層薄薄的灰塵被歲月吹散。我真的來過這個世界嗎?經歷過的那些艱辛困苦什麼都不算嗎?”於是,花甲之年的她拿起了筆,在廚房裏開始了寫作。

2020年,80歲楊本芬出版了她的處女作《秋園》。此書一出,受到許多讀者的青睞,豆瓣評分高達8.9,從未受過任何專業寫作訓練的楊本芬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又於2021年出版了《浮木》,2022年出版了《我本芬芳》,這三本書被讀者稱爲楊本芬的“女性三部曲”,楊本芬也因此成了知名作家。

在《秋園》中,楊本芬以母親爲原型,講述了秋園這個普通中國女性的一生以及女性身上特有的生生不息的堅韌與美好。

1914年,秋園出生在洛陽一戶小康之家,父慈母愛,還有兩個哥哥護佑。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禍中斷了她幸福的童年時光。長大後,秋園嫁給了文官楊仁受。她先隨丈夫從洛陽搬至南京,抗戰爆發後又隨丈夫回到他的老家湘陰。在那裏,秋園生兒育女,辛勤勞作,竭力應對來自命運的種種考驗。

丈夫仁受長期纏綿病榻,秋園必須用柔弱的身軀爲丈夫、兒女遮風擋雨。丈夫過世後,秋園帶着兩個幼子流落湖北,再嫁他人。第二任丈夫病故後,秋園從湖北返回湖南。89歲那年,秋園去世。她的口袋裏放着一張紙,上面寫着:1932年,從洛陽到南京;1937年,從漢口到湘陰;1960年,從湖南到湖北;1980年,從湖北迴湖南;一生嚐盡酸甜苦辣,終落得如此下場。

《秋園》被讀者稱爲女性版的《活着》。的確,秋園一生經歷了無數的苦難,少年喪父,中年喪偶,晚年喪子,一生顛沛流離,被欺壓被侮辱,被壓頂的命運推搡着走,嚐盡人間悲苦,卻不失善良、淳樸本色,努力活着,極力做好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一個鄰里,給予他人力所能及的幫助,這難道是普通人的英雄主義嗎?像羅曼·羅蘭說的那樣:“世界上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以後依然熱愛生活。”

通過楊本芬的作品,讀者看見了秋園的人生,其實也是看見了無數個秋園的人生,她們或許就是自己的外婆或者母親,在過去那個時代,老一輩的女性一生所經歷的那些酸甜苦辣。秋園是不幸的,同時也是幸運的,因爲女兒楊本芬的創作,她的人生被無數人看見,爲之唏噓感嘆,而無數平凡的女性,她們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註定被歲月抹去。

寫作是緬懷,也是自我的救贖。楊本芬的女兒章紅在《秋園》代後記中說:“當之驊——我的媽媽——在晚年拿起筆回首自己的一生,真正的救贖方纔開始。”

羅胖在跨年演講中說:“始終保持希望,堅持說老實話,這也是一種英雄主義啊。”楊本芬和秋園一樣,是有英雄主義的女性,60歲的時候,選擇了“用筆趕路,重新走了一遍長長的人生”。《秋園》是非虛構作品,語言樸實,甚至還有些粗糙,沒有小說慣用的技巧,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裏汩汩流淌出來的,真摯感人,基調悲涼又溫暖,我幾乎一口氣讀完了這本書。

合上書的時候,似乎還沒從書中走出來,這被看見和不被看見的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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