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年味兒還懸掛在燈籠上,小娃兒新衣口袋裏塞滿着糖。
料峭的山風吹面寒,一樹梅花便香了瀟湘庭院。
黑土地裏蚯蚓拱幾拱,綠芽兒伸個懶腰鑽出來。
農人去田裏看水,一鋤頭挖開了季節的缺口。
牛在田裏哞哞叫,犁鏵行駛處,泥土如花發。
是誰點燃天上的那根引線? 轟隆隆的雷聲響徹了天宇。
淅瀝瀝,淅瀝瀝,雨絲纏纏綿綿,春天的肺綠得多舒暢。
蘑菇是雨水的孩子哦,鬼手筆紅豔豔,雁鵝菌如銅綠。
地軟兒在苔蘚裏悄悄爬,小筍子從泥土中卯足了勁兒拔。
採茶人的拇指如鍘刀,掐了鷹嘴似的嫩葉做明前。
秧圃已經綠油油,稻草人還愣在田裏裝模作樣。
布穀插禾,布穀插禾,幾個日子秧苗就給田野鋪上了碧毯。
油菜花開得無法無天,桃花羞紅了屋檐,映山紅燒着了鳳形山。
遠看一樹雪,風中飛舞的究竟是白粉蝶還是梨花呀!
烏泡、地茄子、茶片兒、茶泡、都在山上爭相冒出來。
白的花,黃的蕊,一根草杆兒對着一張饞孩兒嘴。
蜜蜂蜜蜂你別搶,茶籽花蜜粘到了鼻尖上!
漁火點點在田梗上飄蕩,鱔魚、泥鰍在水田裏徜佯。
竹夾子,鐵叉子,背上還有個揹簍子。滿滿的收穫!
一雙帶泥的赤腳,驚醒了酣睡的野草。
星星在天上眨巴着眼,吱呀一聲,狗吠聲拴在了門環。
夏
一粒清脆的鳥鳴滴落,夏的漣漪從天際泛過來。
越過青山,漫過田野,輕叩門扉,爬屋上檐。
野草綴着幾顆露珠,把晨曦之光迴向給早起的眼。
小白菊是鄉村這個大姑娘的碎花布衣衫,溫厚不做作。
夾道的蘆花白茫茫,過些日子在女人手中擰成掃把。
黃瓜頂着殘花帶着嫩刺,好一副你敢不敢惹我的模樣。
豆角好像新疆姑娘的小辮子,掛得滿了棚架。
絲瓜始終沉默寡言,木訥地站在葉子後面。
香瓜狡猾多了,躲在摘瓜人視線盲點,扒開藤蔓才現身。
玉米在返老還童的鬍鬚中逐漸成熟,內心飽滿。
一場濡熱的雨,把果園澆個透,直至捂熟。
黃了枇杷,甜了楊梅,桃子面紅耳赤,奈李青中泛白。
扯幾片葉糉葉,包了紀念屈子的一片糯心。
大鼓敲醒的不是龍舟而是汨羅的英魂。
知了!知了!不停不休。煩不煩人?
狗伸長舌頭表示抗議,調皮娃兒竹竿挑着蟬蛻。
田裏的稻穀越來越謙遜,低着黃燦燦的頭。
握鐮刀的手筋脈分明,俯着希望的腰。
打穀機嗯啊嗯啊,哼唱着豐收的曲。
炊煙推搡着牽牛人,沒入紫色的夜。
飯菜香長出手,拽着田梗上農人鼻子走。
螢火蟲打着燈籠,引誘孩子們竄上躥下伸手捉。
蹲在荷葉上禁言的青蛙得了赦令,忍不住呱呱呱。
納涼人扛出竹牀,大槐樹下襬起了龍門陣。
老奶奶蒲扇一搖,天上的星子墜入了眼。
木盆的水晃兩下,將天上的月亮捧出來。
秋
窗前落了幾片梧桐葉,小蟲子在夢裏哼着歌謠。
清晨草尖兒泛白霜,今年一定木谷秀。
一條大黃狗在路口目送,揹着書包的孩童消失在霧中。
秋老虎的腳步依然穩健,又是熱的陽光,熱的風。
麻雀心懷鬼胎,在枝頭交頭接耳:稻穀又快熟了呀!
菜園子清減很多,瓜棚豆架開始蕭瑟。
白菜籽,蘿蔔籽,滾着草木灰掉進了泥地裏。
辣椒發了福,鼓鼓囊囊,秋來辣椒好下飯哦。
陽光灑滿庭院,簸箕裏曬了好多紅薯片。
板栗在枝頭笑豁了嘴,它的牙齒咋那麼黑?
山上的野柿子紅彤彤,竹竿撲啊,鳥兒銜。
搖落了一地榛子,石磨咬啊咬,成了豆腐塊。
曬穀坪穀子堆成了山,風車搖搖,糧進倉。
稻草垛一個又一個,裏面或許貓着捉迷藏的小孩。
帶上彎刀與箢箕上山,準備一冬的燒火柴。
冬
涼風似賊,偷偷摸摸走家串戶,把冷空氣注入。
嚎叫聲劃破了慵懶的清晨,立冬啦,殺豬咯。
喫殺豬飯,侃大山,一年豐收的喜氣洋溢在臉上。
案臺上的肉一半兒鄰居拎走,一半兒醃漬。
懸掛於竈上,煙熏火燎,柴火臘肉十里飄香。
冬天是孩子的天堂,田裏地裏滿世界的野。
挖泥鰍,掘藕根,飆得比風還要狂野幾分。
一場大雪壓彎了竹子,電線上綴了幾根冰棍。
雞鴨們留下竹葉與楓葉,大黃留下幾行梅花印。
雪球滾得又大又圓,成了身子,成了腦袋。
破帽遮顏又如何?整個冬季還是我最牛。
爆米花的響聲帶來了年味兒,小孩子更歡騰。
二腳踢、沖天炮、彩珠筒,店主臉上生春風。
二七二八,越撣越發,女人們把家裏收拾得亮堂堂。
牆壁春聯開花,檐下燈籠結果,財神爺端坐神龕。
竈膛裏柴火紅旺旺,案板上菜刀閃鋥鋥,叮叮噹噹忙不贏。
年夜飯,大團圓,我們是雪花都嫉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