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認識博物學

前段時間有幸看到了劉華傑教授在混沌學園的直播大課,他在講述非線性世界的存在與演化時,引出了“博物學”這個聽起來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

說它熟悉,是因爲我對“博物”一詞最直觀的認識來自那些曾經逛過的主題博物館,裏面陳列着各種各樣讓人大開眼界的實物藏品——有的歷史悠久,有的內涵豐富,還有的價值連城;通常在滿足好奇心的同時,我的知識面變寬了,思考問題的維度也相應增加。

說它陌生,是因爲“博物”作爲專門的學科名詞,從19世紀後半期開始就很少用了(學科分化和向縱深發展);儘管它是人類與大自然打交道的一門古老學問,在200年前非常有地位,像達爾文、華萊士、法布爾這些歷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都是傑出的博物學家,他們也都通過自己的研究工作徹底改變了人們的自然觀乃至世界觀。

根據網上查到的“百科”解釋,博物學是指對動物、植物、礦物、生態系統等所做的宏觀層面的觀察、描述、分類等。作爲自然科學研究的四大傳統之一(其他三個傳統分別是數理、控制實驗和數值模擬),它涵蓋了天文、地質、地理、生物學、氣象學、人類學、生態學以及自然文學等多個學科的部分內容。

這和我以前對博物學狹隘膚淺的認識(僅僅停留在自然界的動植物和博物館裏的陳列品層面)差了可不止十萬八千里。

不過劉教授的解釋還是具體深刻得多,他認爲博物學是在宏觀層面上對這個世界的研究,並且直接面對複雜性,卻沒有用科學的手段分析、建立什麼微分方程、差分方程,層層地還原或者迭代等等。

相比之下,它只是用人文和自然的辦法來應對,而且不僅僅是人這個物種這樣應對,其他生命也是這樣應對。各種各樣的動物都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就算沒有科學,它們也活得很好。

劉教授還進一步指出博物學不僅包括知識,還包含情感和價值觀。比如我們長年累月地去觀察某種植物,會發現它極爲複雜和精妙,跟人的關係也很密切。我們從這個過程中體會到快感的同時,也理解了大自然怎樣演化,以及生物進化的精緻和複雜性。這裏面就既有知識,也有情感,還有價值觀(信上帝還是信自然)。

而且博物學的重要性也是不容置疑的。先從科學角度來看,沒有博物學,就不會有地質學、植物分類學、動物行爲學以及現在的生命科學等。

再從博物學家的分類來看,一種是帝國型博物學家,是出於帝國發達、富裕、征戰的考慮來研究自然(世界);另一種是阿卡迪亞型博物學家,也叫田園牧歌型,是出於生態、社區發展以及個人更好的生存這些考慮來研究自然(世界)。

從組織層面來講,帝國型博物學對國家、企業非常重要。我們如果不瞭解周邊國家及其宗教、文化和自然環境,就想去賺錢,那肯定要出問題。在不瞭解世界的情況下,不管是做生意還是採取政治舉措,都會喫虧。

從個體層面來講,阿卡迪亞型博物學對個人成長和個人選擇非常重要。它把世界看成是統一和生態的整體,提供了人人都可以嘗試,並且在面對複雜性和提高生活質量方面知行合一的知識。

並且博物學重視個人知識,不僅靠大腦認知,還可以靠身體認知。它不斷重複,通過世代交替來傳承,進展緩慢,不會像科學技術發展那樣日新月異。

傳統社會也是靠博物的方式生存,中國古人所講的天人、家國、羣己、身心,都跟博物有關。所謂格物致知(探究事物原理以獲得知識)就是同樣的道理。

格物完了才能致知,致知才能誠意,誠意才能正心,然後才能修身、齊家、治國以及平天下。對普通人來說,好好生活,做到修身齊家就已經很不錯了。

劉教授還強調要像山一樣思考,把我們自己融入大自然,像其他物種一樣去考慮問題。作爲人類,我們過於自以爲是,考慮問題都是“以人爲本”,沒有意識到人只是大自然中的一種動物而已。

這讓我想起曾經在《讀書》雜誌看到過的一篇和博物學有關的文章。作者認爲動物是我們人類共同的他者,研究人類文化史上的動物觀,不僅對某個民族,而且對全人類都十分重要。

動物不僅具有與人一樣的生物特性,也是人的一面鏡子。對動物行爲的研究可以幫助我們“看到隱藏在人類行徑之下以及在他們靈魂深處的一切”。

這些博物學的知識有助於增加我們對於環境和生物多樣性的關注,並且提醒我們不要把大自然當作私人財產,以致於理直氣壯地破壞它。我們只有從共同體的角度(共生)來看待大自然,才能真正熱愛和尊重它。

我們甚至可以從共生的角度(而不是與之鬥爭的角度)來看待新冠病毒,儘量避免採取極端化的措施。畢竟人類跟病毒共生是歷史趨勢,以前能做到,將來也一定能做到。

劉教授在課程臨近結尾時,還半開玩笑地說,博物可以致遠,信博物者得永生。做博物的人心情好,即使明天死去也不留遺憾,而且他們從來不會考慮自殺,幾乎沒有誰會抑鬱。

他最後從自身經驗出發,再次強調博物能減少折騰,使我們活得久一點。不管你信不信他的話,反正我肯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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