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没出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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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准备的年夜饭,还剩下很多,知道今天没人过来,也懒得拾掇,中午一罐啤酒,晚上几两白酒,基本上就打发了。留下的大把时间,可以读自己喜欢的书。

这是今生第一个不出门喝酒的初一,可在以往,几乎全天都是喝酒,不醉不欢。

我参加工作后在城里住,离老家二十里,四点左右骑摩托车赶回老家。正是寒冬最冷的天气,爱人和孩子都要暖半天,才能疏通冻麻的手脚。之所以回家这么早,是我这个人说话太笨,如果回家晚了,只是挨门拜年的交谈,就能让我满头大汗。

也是奇怪,我不到二十岁就开始当老师,如果我不自嘲,没有学生知道我从小患有严重的口吃。可上课无比流畅的我,一进村口就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现在奔六了,有了些改观,但仅限于和年轻人交谈。有时我想,这也许是一种恐惧,好像稍有不慎,就会被故乡抛弃,不接受我这个长年在外的流浪儿。

每次和父母磕了头吃水饺时,本家弟弟小海就进了家门,然后便一块串门拜年。爱人和孩子则可以晚些,她们和兄弟媳妇等结伴。我们这里的风俗是拜年时,男人聚成大队伍转全村,女人一小伙儿只走走本家长辈。

小海知道每个长辈在什么地方住,而且早已设计好了路线,保证不多走路,还能把门串完。农村拜年的规矩特多,先去谁家,后去谁家,吸不吸烟,喝不喝酒,很有讲究。如果不注意,无意中就得罪了人。

我们村不大,在外面工作的人不多,每年串门时,我就成了重点。若是漏掉了某个长辈,在大街上见到后,就会问:“才回来?”我就会耳根发热。这时往往是下午,我一定是天不明回来的,能这么问,是给我没去家拜年的难堪。

小海先带我上本家和邻居家的长辈磕头。一般长辈在堂屋住,正对门有个八仙桌,上面既摆了供品,也有烟酒。烟是拆开了的,酒是倒好在杯子里的。我不吸烟多是知道的,磕头前不接烟没人在意,可若让酒时不喝,就会惹人生气。有的门让让是形式,我能摆摆手通过,但有的门必须喝,否则不让磕头。当然是玩笑,不过彼此也明白,有的酒可以不喝,有的酒必须喝,全部是面子。

过年时给每个长辈拜年,表面上是互相问好,交谈这一年的信息,实际上是走关系,而且还光明正大,不用送一分钱礼。如果两家有矛盾,过年时双方的孩子一走动,冰冻几年的关系也能融通。有的平时没有什么来往,过年时突然来拜年,一般对对方的心思就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在外工作,免不了要给乡亲们帮忙。有些人乐意不过,我去的时候就多劝几杯酒,还不能拒绝。这样几个门下来,十几杯下肚,我便有了酒意。但全村转下来三个多小时,这些酒意,也被走动中出的汗,蒸发出去了。

拜年结束,往往有几个场在等着,但大多是在城里我安排过酒场后的回礼。可俊兴叔家的酒场我每年去,还必定要喝酒。若遇到几个硬茬子,一般就醉着回了家。俊兴叔和我父亲关系很好,也是村里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说是富,是俊兴叔会好几项手艺,又有些前瞻眼光,家里条件比较好一些。

那些年仗着年轻醒酒快,下午回城后若有人打电话,依然来者不拒。因此初一这天,能够像今天这样清醒,这一生也没有几次。

这段时间我读余秋雨先生的《泥步修行》,让我收获很多。比如初一这天的酒,就是一种“惑”。好多次把酒喝高了,不是因为主家的劝,是自己愿意喝出个“上风头”,以博取对手“能喝”的赞誉和主家的开心。其实现在看来,赞誉酒量大并不是褒义,主家脸上笑出了花,心里也不是像表面那么乐意。

酒场本是互相交流的平台,可由于自己的“惑”,硬是开辟成了斗酒的战场。大家谁也不服谁,当场用酒来逞豪气,过后自己却暗暗舔伤,永远没有偃旗息鼓的日子,最后是枪响之后,没有赢家。真不如自己在家弄几个菜,喝几杯小酒。

最近几年我从不劝酒,不仅仅是因为逃避酒祸,更是喜欢自由自在地喝酒。无论什么场合,也不看人多人少,自己打关时喝够一杯,别人喝多喝少,我从来不管。每次喝酒,当没有了功利心,不需要巴结谁,也不用考虑荣辱,就会领略到海阔天空、烟波浩渺的“不惑”境界。这样真性情的酒场,才会世外桃源般地欢畅。

人这一辈子,就像一脉水流,即使你冲开过岩石,负载过重船,消融过污水,但当你流入大海,也就找不到了一丝气息。因此,真正的觉悟者,从不宣扬高调的理念,只想从一座座空中楼阁落到实地,他们找到日常生活的底线,端起了茶壶,点起了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一种从高扬到家常的转变。对于在“惑”中太久的人来说,是走出迷魂阵,回归一个本真人最好的手段。因此,喝酒能让人“惑”,也能让人“不惑”,只是看你人生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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