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 | 李娟,溫柔的堅韌,靈動的灑脫

我第一次讀李娟的作品是那篇《坐班車到橋頭去》。

坐班車,坐那種破舊的悶罐中巴車,幾乎長達一天的長途跋涉,其間的勞累與辛苦,讓自小坐車就暈車的我有了深深的共鳴。當年上學時候,每次出遠門必像打仗般做足心理建設,上車,趕緊封閉五官,好像這樣就能把汽油味給隔開。

記得班上有個女同學最喜歡聞氣油味,知道後好長一段時間都和她保持距離,物理意義上的距離,覺得她那麼喜歡聞,身體裏也要存儲一些,而氣油味,是我想想就天旋地轉的東西。

無趣的路途要怎樣渡過呢,還好出門帶着腦子呢,就用各種天馬行空的想象來打發時間,間或看一眼窗外,到哪裏走了一半,哪裏還剩三分之一,快了快了,終於到學校了。

李娟的路途中,有車窗外的風景,樹、山、水澤、白雲,還有各色的同車夥伴,不適並沒有從字裏行間透出煩悶的影子,那些情緒都是讀者自己的,她只負責用自然樸素的文字把過程中看到感到的一切,自然而然地呈現出來,嗯,沒有一丁點的抱怨。

人間煙火,她是最能細細欣賞的那個。

我開始喜歡她了,她沒有用透明的薄膜把自己裹起來,只是在生活中細緻地觀察着,敏感地體味着,接納身處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的自己和他人。我則相反,現實中情緒不會輕易外露,但在文字裏,卻時常極力渲染和誇大,非要說出自己的看法,還要明晃晃地舉高高,生怕別人看不見。

因爲喜歡,就想了解,李娟是誰?

“她是個優秀的散文作家,好多作品都被選作我們閱讀理解題目了”,兒子這樣說。是嘛!我很喫驚,能做爲考試題的材料,必然有着強烈的感染力,出卷人要在那緊張的三四十分中用它感動答卷人。

按照以前的習慣,我必會窮盡一切力量去了解她,她的長相,生活,工作,都要知道,想弄清楚這樣的風格是怎樣形成的。但這一次,我沒有。就從作品中慢慢了解一個人,像對待一個陌生的文友那樣。

很快,我看到了她的另一篇文章《我們的家》。

那時她的家在沙依橫布拉克,草很深,雨很多,潮溼泥濘,幾乎是一片沼澤。下意識地在百度裏搜了一下,要命,老毛病又犯了。原來這是一個夏牧場,小溪流淌的山谷,在富蘊縣北部山區。如果不是李娟這篇文章,我可能這輩子不會主動去了解這個陌生的地方。

一點點讀完後,牧場的大雨和狂風印在了的腦子裏,帳篷裏接漏雨用的塑料袋明晃晃的,忽然想給作者留言,在每個鼓鼓囊囊裝滿水的袋子裏插上一枝綠蘿,那你的毛氈房就會馬上變身明媚的春天。外婆,媽媽,李娟三代人追趕被風颳走棚頂那部分,讀起來也很好笑,笑完了想問,爲什麼在這裏安家,粗糲的生活,怎麼能養出這樣溫柔聰慧的姑娘。

你能拿生活怎麼樣呢,接受它罷了。草原上不只有風雨,天空猛然放了晴,世界溫柔,草原明亮,河水清淺,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是新鮮喜悅的。晚上的草原,星空清澈,像是封在冰塊中一樣,每一顆星子都尖銳地清晰着。在無盡的關於風雨的描摹中,這兩處讓人放緩了心情,生活不管流淌到哪個階段,都要學會釋懷和珍重,決定你心情的不該是周糟的環境,沒有好好感受你擁有的部分,苦和甜都無心分辯,纔是真正的遺憾。

就是這樣兩篇文章,讓我記住了李娟。

海明威說,“尋找自己的句子。”這句子是唯一的,帶着你深深的烙印。

每一個有表達意願的人都是帶有強烈情感的,不動聲色的溫柔與灑脫,有時比真抒胸意,更具感染力。喜歡李娟質樸自然文字帶來的歡喜,那雙纖細的手握住了人世間的溫暖,帶來了想象裏的美好與靈光乍現的奇異具現。

她找到了自己的句子。

我想,一定是生活中的觀察到了某種程度,才能描寫纖毫細緻到這個程度,纔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樣,句子是李娟的句子,段落是李娟的段落,最終形成了李娟的風格——阿勒泰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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