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觀此時人聲鼎沸，聚集了五千道門核心。天南海北方言溶於一處，真有幾分大雜燴的感覺。
很快一處爭辯聲傳入兩人耳中。
“三百年前，你們全真教在最鼎盛之時，在佛道之爭中，兩度敗走麥城，一敗毀《老子化胡經》，失道觀二百餘處，更令全真道士落髮，簡直是我道門之恥。”
“二十三年後，佛道之爭再起，全真教再度大敗，竟導致除《道德經》外，萬藏道經盡皆焚燬。使我北方道門至此一蹶不振，若非我南方道門爭氣，在天師府領導下，給予佛門沉重打擊，哪有現今局面？”
“若三百年前是我全真教一敗塗地，那南北朝佛道之爭，隋唐佛道之爭，又是誰負多勝少呢？”
“我們就算有略輸一籌，可依舊取得會昌滅佛之勝。在我們出戰的歷朝歷代，道門未傷筋動骨。”
“北齊文宣帝時期，道門敗北，敕道士削髮爲僧。終齊一朝北方再無道門，還說從未傷筋動骨？”
“僞齊而已，存世不過二十餘年，僞齊一亡，我道門就捲土重來。”
“無論你怎麼狡辯，都擺脫不了輸多贏少的事實。”
“我們是輸多，可你們是全輸。咱們用事實說話，南北朝以來，全國性佛道之爭共十四次，除去你們全真教失敗的兩次外，剩下十二場，佛勝五次，道勝四次，不分勝負三次。”
“我承認我們是輸多贏少，可這多，也僅僅多了一次而已！比起你們全真教兩次全輸，明眼人都一目瞭然。”
張景嶽聽到這，對他們爭辯內容很感興趣，沒想到歷史上全國性的佛道之爭竟都有十四次之多，那地區性的肯定數不勝數。
“見過兩位道友，在下張景嶽，對二位談話內容很感興趣，不介意我們聆聽吧？”
“貧道見過兩位善信，福生無量天尊！”
周詠頌道：“無量天尊！”
張景嶽張了張嘴，想提醒，已經來不及了，只得跟着頌道：“福生無量天尊！”
周詠正納悶間，兩位道長卻是詫異的看了張景嶽一眼，讚道：“不成想這位善信，對我道門還有所瞭解？”
張景嶽說道：“我的一位授業恩師，算是半個道家之人，前不久被聖地蜀山請去坐鎮。”
兩人一聽頓時恭恭敬敬，鞠身行禮，一人開口說道：“原來是周聖人弟子，道兄也是來參加此次我道門大會的嗎？”
張景嶽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二位道長接着先前的辯論，張景嶽小聲對周詠解說。
原來“福生無量天尊”，如同僧人口中的“阿彌陀佛”，是道門的口頭禪。一般信徒，不解其意，私自簡化爲“無量天尊”，卻不知這樣不倫不類，但以訛傳訛多了，道門也便接受信徒使用簡化版口頭禪。
而口頌“福生無量天尊”還是“無量天尊”，一定程度上可以檢驗是否爲真正的道門弟子，或對道門是否真瞭解。
周詠這才明白，自己之前都使用錯了，不由老臉一紅，腦海頓時浮現出，一個個道士信徒，心裏鄙夷他的樣子，這讓自詡博古通今的他，感覺已經丟臉丟到道門去了，是給天下儒生抹黑。
在兩位道長的爭論中，張景嶽總算是明白全真教在元代的興衰史，真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全真教不是在王聖人手中興盛，也不是在丘聖人手中興盛，而是在丘聖弟子，李志常執掌全真教十八年中達到鼎峯。同樣，也是在他手中敗走華容道，結束了全真教的鼎盛局面。”
“李志常本能一舉突破大乘，成就半聖，結果就因爲這次佛道之爭慘敗，道心受挫，次年便駕鶴西去。”
那人聽聞，神色大變，全真教在王重陽手裏誕生，在丘處機手中大興，在李志常手中達到巔峯。本該成就一門三聖的佳話，可卻在李志常執掌的最後幾年，全真教開始一蹶不振。
張景嶽正聽得津津有味，周詠悄聲在他耳邊說道：“也不能全怪李志常，其實早在辯論之前，佛教就提前得到消息，乘機與回教、景教徒聯合，準備一起對全真教發難。”
張景嶽眉頭一皺，蒙哥？伊斯蘭教？基督教？這還是當時世界最強國王，外加未來世界三大宗教，一齊攜手打壓全真教，如此看來全真教算是雖敗猶榮了。
一個誕生不過幾十年的，道門新生力量，底蘊確實不如歷經十二次大論戰，還佔上風的佛門。
周詠繼續說道：“其實佛門也就那樣，在天竺，與天竺教論戰失敗，喪失了天竺道統，在元代也與回教、景教論戰，並沒有佔上風。他們也就是欺負道門不善言辭。”
“若換我儒家出面，他們只會一敗塗地。如果面對墨家、名家、縱家、橫家等各家子弟，也是一樣結果。”
張景嶽表示懷疑，別以爲他不知道地球歷史，什麼墨家、名家、縱橫家根本就沒有活到元代。至於儒家，如果真這麼厲害，韓愈還主張滅佛？他可是看過唐宋八大家散文的男人，對韓愈的主張還是瞭解一些。
見張景嶽不信，周詠開始引經據典：“北周之時，武帝集百官、道士、沙門、名儒2000餘人，討論釋、老，判定以儒爲先，道次之，釋爲後。”
“結果佛門不服，武帝再集羣臣及沙門道士等辯三教先後，還是以儒爲先，道爲次，釋居後。沙門依舊不服，與道士辨而勝之，武帝面上過不去，親自下場與佛門辯論，也失敗告終。武帝一氣之下，盡滅佛道二教。”
“史載：斷佛、道二教，經像悉毀，罷沙門道士，並令還民。又載：融佛焚經，驅僧破塔……寶剎伽藍皆爲俗宅，沙門釋種悉作白衣。”
張景嶽恍然，原來這纔是歷史上三武一宗滅佛的真相，只是佛門勢力更大，掩蓋住了道門被滅的事實。
這時爭辯的兩人都停了下來，全真道長對正一道長擠眉弄眼。眼神分明在說：這就是你說的道門雖敗，勢力無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