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学史》第七章 现代文学16~福克纳

福克纳

要谈福克纳的长短篇小说,似乎应该先谈谈他的文体,这是常见的论述趋势。像乔伊斯与普鲁斯特,福克纳使用长而且复杂精致的文句,带领读者进入独特的想象世界,角色思想如何起伏,它的句子就如何波动

笔下世界形形色色,句子也会随融入其中的叙述意识而逶迤蜿蜒,而其“史诗般”的长度,更反映出福克纳浩渺之感的某一层面

福克纳的小说把地域性故事投射到当代史变的大银幕上,若非寓言化了人类对抗虎视眈眈的宇宙所表现出来的坚韧精神,便是直指早先《旧约》、希腊悲剧和莎士比亚中人类和环境顽抗的英勇表现,然而福克纳的世界绝非阴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小说的写实风格与粗俗的笑料成为福克纳赢得幽默作家的雅称。尽管此词所指为意义宽广的综瞰,涵容人生的卑微与伟大于一体。

福克纳是美国南方的长短篇小说高手。他以密西西比老家的部分地方为经纬创造了一片完整的虚构区域,笔下虚构的康普生、萨特本与斯诺普斯等家族,便在这块地方经历兴废存亡,角色皆有其不同的命运,分由家族传统与无形的社会压力所塑造。他们近亲相奸,每造有乱伦之罪,更浮沉在旧有庄园社会的价值传统与权利已为新商业阶级的价值观所取代的世界里。

画一张各家族王朝的网络图,即可看出上上述社会转变的轨迹,《喧哗与骚动》中贫穷且已走上败亡之途的康普生家族,《押沙龙,押沙龙》中萨特本家族两代兴富最后却疯狂孤独而亡的过程,《沉沦,摩西》里的马可卡斯林家族揹负着乱伦与黑白混染的罪恶过去。斯诺普斯三部曲中的斯诺普斯家族虽属贫穷的白人,但未达目的,手段狠毒,觑愉之心不可小观。这些暴力作品充满谋杀、私刑与各式惨无人道的禽兽之举,正可解释福克纳早先在美国所赢得的声誉:  专事渲染的地方性作家。然而尤其是法国的欧洲批评家,早在1931年即确认福克纳的地位。他们不多久就了解上述家族关系错综倒置的故事可以在古典文学与《圣经》找到祖型。专题本身就有这种意味,书内某些角色的名字渊源自希腊悲剧亦可给我们这种联想。如斯诺普斯与萨本特诸人之名,皆取典于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提亚》三部曲。

在福克纳的世界里衡量男女的尺度是同情心的宽广与否和坚韧的品质真正的坏人少见,而且都是以怪异扭曲了的人性的面目示人。康普生斗志全无,心性残忍,《圣堂》里的性无能的强暴犯蒲比具有“踩扁的马口铁般的恶性浅薄”。

英雄总想战胜生命或死亡:《出殡现形记》里的帮卓恩垂死时,心愿是要家人护送灵柩度过密西西里河,这场出殡行,是部涉水蹈火的小史诗式旅程。这些英雄或有萨托里斯二世道德坚韧的韧性。后者在孩提时代杀死了谋杀祖母的凶手,长大成人后却又放弃揹负报仇的勇气。众英雄也有《老人》里那位高大的犯人,忍受肉体折磨的耐力。根据福克纳,这位犯人整个的目的是要证明人体所能承受负荷与忍耐的限度,再不然这些英雄就是默默无闻的市井小民。但他们具有不拔的毅力,对理念、人与生活方式的奉献精神令人敬佩,生命的意义因此更为高尚。他们更可能善于反思,会回省自己的存在和价值。

另一型的英雄是白痴,只能感觉一连串的情感这些角色福克纳通常都从外表来刻画。我们看得到他们的动作,我们甚至会随着内心独白,了解他们的思绪,不过这仅是发生过的霎时基本道德选择的蛛丝马迹,我们根本进不了这个世界。

福克纳的小说面对问题的角度很多,因此精心推展出来的真理各有所异。在《押沙龙,押沙龙》中叙述萨本特故事的人有三位,《痴人狂喧》中有四位叙述观点,从一位白痴想象性的内心独白开场,继之为不同的成年人的内心独白,最后就用一位三人称叙述者总结全书。他把重心放在迪尔西身上,这是为全家担忧耐苦的母亲型角色。《出殡现行记》中有59场内心独白,传达的都是帮卓恩家族秘辛。《老人》里的犯人从警察捉强盗故事和冒险传奇里,推展出一种固执韧性的有限性观物之道。

福克纳本人曾在真正的冒险中出生入死,但看待过去和目前的立场仍然不为现实所限。叙述角色本身的语调,也有转变之可能,如《出殡现行记》这场扶灵史诗之旅的尾景,其实新鳏的帮卓恩刚从镇上快乐的回来,因为他新装了一组假牙,新娶了一位老婆,也新买的一部留声机。通体而言,福克纳的文体流畅,无法强予严格的规律,这种文体由张力与互斥性组成,也包含下面的特质:  令人心酸又令人莞尔,如此刻画与天马行空的续写,一下子短小精干,一下子又长而复杂的句子,用福克纳的话来说,“他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想在一句话开头的大写字母和结论据点之间把所有的话都倾囊倒出。

福克纳的体系包括: 人类在不怀好意的宇宙里为存废所做的奋斗、毁灭与再生的原型经验,以及最基本的群体关系与变形的社会之间所形成的张力。

福克纳在195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典礼演说词上说:  人心自起冲突,本身就可以构成文学佳作。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