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兵家子,山陰朱燮元,你或許聽說過。”鄧原嶽回道。
曹學佺當然知道朱燮元此人,接着又問道:“不知鄧兄此番再入書山,有何打算?此地奇風似乎對鄧兄無甚作用吧?”
曹學佺對鄧原嶽再入書山很是詫異,若說奇風對童生、秀才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歷練神器,可對已是舉人的鄧原嶽卻作用不大。
“鄭某來此,是踐行墨家的兼愛主張,更是爲我墨家正名:墨家三分,今復統一;墨者式微,今復振矣!”
鄧原嶽震盪才氣,聲傳遍野,百萬人皆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議論紛紛,書山一片嘈雜,好在並不能影響已過河攀登之人。
“書山雖不能留存記憶,但我墨家子弟,這六年曾做過兩次實踐,囑託生員弟子以百家百藝淬鍊文宮才氣,收效頗多。今無償分享諸君,鄧某所言真假,一試便知。”
“造福秀才之途,已探明白,今吾以舉人之身,再爲諸君趟一條坦途出來。”
鄧原嶽說罷,伸出食指,微微一震,接着眉頭一皺,嘆息道:“果然,身體未能進入書山。不能以血墨爲筆,難以引動才氣。秀才可以指爲筆,沙地爲紙,自行嘗試。言盡於此,諸君,吾且去也。”
“恭送鄧舉人!”百萬生員齊聲道。
鄧原嶽大笑,揮了揮手,又對着河邊數千舉人說道:“舉人可出口成章,是否有效果,等我出去才知,諸君,還請勇攀高峯,莫要辜負了這唯一機會。”
“多謝鄧兄,京城再會!”衆舉人齊聲道。
鄧原嶽大笑,口中誦道: “《河流阻風》。”
接着邊誦邊邁步向前,激盪才氣,聚於腳下,踏波而行。
“客思正無賴,流河日夕風。
柳迷津路合,雲散驛樓空。
鼓角心堪折,關山信不同。
平生蕭瑟意,半是道途中。”
當誦到最後一句時,眼見就要踏過河流上到對岸,全身調動的才氣達到了最濃程度,可突然奇風激增,與鄧原嶽調動的才氣激烈碰撞,鄧原嶽咬牙堅持,不過十幾息,奇風再度激增,鄧原嶽大叫一聲跌入河裏,整個人頓時消失不見。
衆人驚呼,都知若無人及時搭救,鄧原嶽文宮定會受損。
“這便是墨家子弟?一心踐行兼相愛,交相利的墨家?”張景嶽被這一幕深深震撼,就爲了佐證自己猜想,不惜以自身前程來踐行理念。
“墨家講究赴湯蹈刃,死不旋踵。何況鄧兄還是南方墨俠出身,捨生取義更是家常便飯。”曹學佺忍不住感嘆道。
張景嶽暗中觀察這些百家傳人,發現他們遠比其他人更加鎮定,似是有微痛但能忍耐,少數一些人甚至面不改色,好像很享受這奇風吹拂。
特別是兵家朱燮元,還能踏空而行,更是遊刃有餘,讓人忍不住有一決高下之意。
這時一人突然揚聲道:“各位,我等在書山所待時間,由闖關之人而定,不如讓把握大之人先行。”
“縱橫家當代傳人沈光祚?”
“杭州甲族,以沈爲最!”
“聽聞沈家近年光景不佳,靠與賈家聯姻維持家計,當不得杭州甲族了吧?”
衆人旁若無人的議論起來,沈光祚好似沒聽到一般,伸手攔住身後少年,繼續說道:“我想大家都知曉自己抵禦奇風的程度,如若強撐搶先登上獨木橋,又慢如龜速,後面之人可送他一程,到河裏清醒清醒。”
此言一出,心中還想着渾水摸魚之人,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確如沈光祚所言,在書山待多久,由攀登的人決定,更是由攀登更多山閣之人決定,既如此,還不如讓強者先行。
“可行。”張汝霖首先出言贊同,衆人便紛紛發話。
“我兵家怎樣都行。”張鶴鳴說道。
“我乃醫家,願最後過河,諸位請便。”張鶴騰笑呵呵道。
“我賈家支持沈兄。”賈家畢自嚴出言支持,近幾十年,賈家大量與百家,及其他世家聯姻,地位提升迅速,財富積累速度更是倍增。
沈光祚還爲說話,他身邊的少年已經抱拳行禮說道:“見過天下行走大人!”
張景嶽心中疑惑,還不等他反應,沈光祚卻出聲糾正道:“真是毛頭小子,此間百萬人衆,天下行走不知凡幾,稱呼當指名道姓。”
少年忙道歉道:“是,大人,小子銘記在心。”
張景嶽頓時醒悟,先前自己確實太高調了,雖然有這儒家和心學天下行走的頭銜,如今更是儒家一家獨大,可百家都有天下行走,並不是唯一,今後還是得收斂一點,何況八九年後,才氣枯竭,此時若過於得罪人,到時就不好團結百家,共赴國難了。
就在張景嶽心思百轉之際,曹學佺、袁宏道、袁中道等人都出言贊同。
“大家請便,萬鍾今年不登書山。”米萬鍾說完,稍稍退了幾步。
“半聖世家米萬鍾?”
“我的乖乖,書道青年四大家之一,有望突破成就半聖的後起之秀。”
“聽說米萬鍾年不過二十二,就已經是書道翰林,畫道進士。”
“北宋書畫半聖米芾,我輩楷模!”
在衆人議論紛紛中,張景嶽瞭解此人竟是米萬鍾,與邢侗、董其昌和張瑞圖四人並稱青年書畫四大家。而且張景嶽依稀記得“邢張米董”是晚明書法四大家,繪畫上還有“南董北米”之說。雖然後世米萬鐘的知名度不如董其昌,但在此時卻是能夠相提並論的。
米萬鍾出現了,張景嶽開始注意董其昌、邢侗和張瑞圖有沒有來,可又一想,先前鄧原嶽說得在理,書山記憶又帶不出去,何必把精力浪費在結交上,還不如早早過河登山。
思之及此,張景嶽再不耽擱,揚聲道:“景嶽也出生兵家,自幼習武練體,願先行一步。”
聽得張景嶽出聲,第五座獨木橋,有一人正要過橋的身體停了下來,邀請道:“既如此,便讓張兄先行,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若上了獨木橋,行走拖沓,王某不介意幫你一把。”
王在晉說完,退了下來,張景嶽也不謙虛,更無所畏懼,徑直便往第五座獨木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