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趣事——换豆油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了土地改革,土地经营权完全交给了农民,可由于诸多方面的制约粮食产量依然很低,农民生活仍然面临困难,缺吃少穿不说,一些生活用品也照样短缺。比如布匹油盐等,依然凭票证购买。尤其豆油,市场上数量很是有限,吃油必须去供销社购买。那时市场还没有完全放开,个体榨油坊还没有兴起,已有的榨油坊都是集体经营或着是国家经营,因此农村方圆左近很难找到榨油坊,要想换豆油必须去很远的地方,甚至是进城去找榨油厂交换。

在我上高一那年就因为换豆油进了一趟邹县城。

那年我才十六岁,我家大豆取得了丰收,二亩地收获了四百二十多斤大豆,一家人吃油已不成问题。可去哪里换油却成了令人作难的事。因为我们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油坊,要换油必须跑六十多里路去邹县县城或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听说邹县榨油厂豆油价格便宜,用大豆交换每斤油可省下一两大豆。再一个就是,邹县榨油厂是一个大型国营油厂,豆油豆饼它可以回购,价格也合适,好处多多,只是去那里一趟要跑许多路,很是累人。

母亲对父亲说:“累就累点吧,还是去那里换油划算。明天咱们就找个人带着二孩子一块去。邹县那里不只是油价便宜,豆饼质量也好,可以磨面当饭吃。”

父亲说:“也可以,那就去一趟邹县吧。待会儿我去前院问问刚子,让他带着二孩子去。”

父母做好了打算,接着父亲便走出家门去前院问人帮忙。没过多会儿父亲便回来了,他还顺便拉来了一辆地排车。回到家他便忙活起来,又是称大豆,又是找油篓,很快便把一切收拾妥当。

父亲对我们说:“这次去邹县道东不省劲,六十多里路呢,跑快也需要六七个小时才能到。就是走到了,要是赶上换油的人多你们还要排队等候,不知又要耽误多长时间。这样当天打来回,一来一去一百二三十里路,恐怕到半夜你俩也不一定赶回家来。这可是一趟苦差呀,你俩今晚就睡不多觉了,要凌晨两三点就要起床,抓紧吃点东西马上就得上路,争取早一点回家。”

我俩听了父亲的话点了点头,然后上床睡觉。

我们遵照父亲的嘱咐凌晨两点就起床了。这时外面天依然很黑,也很凉。我们俩草草吃了点东西,然后又拿了一件大棉袄放到排车上便匆匆上路了。

路很不好走,起初的十几里都是乡间小路,路面坑坑洼洼,拉排车像跳舞一蹦一跳地,很费力。我们俩一个人驾辕,一个人拉偏绠。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东方渐渐放亮,由于光线强了些,路面上的坑坑洼洼看得清了,速度也就快了许多,很快我们便走上了柏油马路。由于路面平整,地排车一下轻快了许多。

邻居刚子哥说:“路好走了,我们换个法子,接下来就不要两个人一起拉车了。咱俩倒换着,一个人拉车,一个人休息。前一段路我来拉,你上车上睡觉。十几里路后,你下来拉车,我上车睡觉。因为咱们俩今晚谁都没睡好觉,趁这个机会儿补补觉,你看行吗?”

“行行!我完全同意。”我回答。

接下来我便放下偏绠一跃爬上了地排车开始睡觉。车子便有刚子一个人拉。

刚子说:“咱们这段时间要尽快赶路,争取在十点之前走到铁道洞子前,说不定有幸能看上火车。”

我一听能看到火车,一下又来了精神,我翻身坐起来激动地问:“你说能看到火车?真的吗?我长这么大只听说过火车还真没看到过火车长什么样呢?”

刚子哥说:“是嘛?这回真能看上火车。人们常说的邹县道东就是指的铁道以东,这回我们就路过那里。”

“哦,我明白了。”

后来轮到我拉车了,我急于看到火车脚下格外带劲,没到十点我俩就来到火车洞子前。

刚子哥说:“停下来吧,歇歇脚,估计还没到时间,待会儿火车就可能过来了。我们暂且一等,很快就会看到火车长啥样了。”

说来也巧,就在刚子哥说完没有五分钟远处就传来火车的叫声。

刚子说:“听到了吗?这就是火车的汽笛声,一会儿火车就来了。”

我听后点点头,然后踮起脚来向远处眺望。果不其然,一条黑色长龙头上冒着白烟飞速向我们这边驶来,霎时就来到眼前。我的心一阵激动,两眼紧盯着火车,嘴里开始数着车厢,一节、两节、三节------一共二十二节,好长呀,足足有一里多路。

我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火车尊荣,嘴里不停地说着神奇。

火车很快走远了,我们停止休息又拉起地排车接着赶路。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邹县榨油厂便出现在眼前。这个厂子很大,每天来这里换油的人络绎不绝。我们今天来的不算晚,可是来到厂子大门口只见前面早就有了十几辆车子在排队,有马车,有地排车,还有几辆独轮车都在等候。看这阵势,没有两个钟头是排不到我们的。

我对刚子哥说:“你自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新华书店逛一逛,买本书看看好打发时光。”

刚子点点头答应了。

新华书店距离榨油厂不远,也就一里路的光景。这书店规模不小,三间宽敞的大瓦房,里面摆满了古今中外的好多书集。我在柜台前逛游了两遭,最后选定了高尔基的《童年》。这本书不便宜,书本标价五角六分钱。我付了钱后便很快走出书店,一边走,一边翻看。来到榨油厂我看了一会儿书,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我们了。我们把大豆卸下来一过磅,二百二十多斤,可以换回七十多斤豆油,还有一百六十多斤豆饼。

豆饼好说,再有一百六十斤也不愁,可豆油不好办了。我们来时只带了一个装五十斤豆油的油篓,剩下的二十斤怎么办?如果都装回家那还得再买只油桶,不然装不下。我俩一合计,剩下的豆油就不要了,卖给油厂,这样利索。我们询问工作人员油厂是否回购豆油,工作人员回答回购,只是价格比供销社便宜一毛钱。便宜就便宜吧,我们卖。就这样我们把二十多斤豆油以每斤七毛钱的价格卖给了榨油厂,共换回十四元五角钱。

我们算完了账很快走出榨油厂,然后在大街上买了二斤油条,四个馒头便起身回家。我俩走到铁道洞子前已是下午三点多钟,这速度回到家最快也要到八点多钟甚至更晚。

我们看看天色不早,一路紧赶慢跑,快到天黑的时候已经走完了四十多里路,这样还有二十多里路就到家了,我们不再慌张,开始放慢了脚步。再走不远就是解放军的农场,我们打算到那里歇歇脚。那年月不像现在,害怕走夜路,怕遭遇恶人,那时候无论夜多深走路都是安全的,用不着担心,除非你胆小怕鬼,不然尽管放心走路就是。

天说黑就黑,来到农场太阳早已下山,军营里已是灯火通明。

刚子哥说:“走,我们把地排车放到操场上去解放军的文化活动室看会儿电视去。那可是洋玩意,咱们都没见过,只是听人说部队里有电视,咱俩也去过过看电视的瘾。”

那好呀,看电视对我来说又是一大惊喜,我在学校里倒是经常听老师说过电视的事,可从来没见过电视是啥玩意,这回有幸能看到算是一大荣幸。

我俩把地排车放到不碍事的地方,接着便向活动室走去。我们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活动室传出的电视的音乐声。我的心情很是激动,急忙加快脚步走向活动室。来到屋里一看,只见解放军整齐地坐成了四排个个都全神贯注地观看着电视节目。这时坐在后排的两位解放军战士看到了我们赶紧站起身来给我们让座。我俩看到这场面激动地了不得,不住地说着谢谢,并推辞说不用,说我们看一会儿就走。可两位解放军硬是把座位让给了我们,他俩却走到一旁站着观看节目。

活动室的电视是黑白电视,这会儿正在播放着电影《智取威虎山》杨子荣打虎上山那一节。故事好紧张,只见一只东北虎注视着杨子荣的坐骑准备捕杀。那马吓得浑身打颤,不停地“灰灰”乱叫。我看着这场面也紧张得了不得。就在这时,英雄杨子荣毫不畏惧,躲在树后举起手枪向老虎射击,老虎被打死,那马也恢复平静,我也松了一口气。就这样我俩不知不觉看了一个多小时电视,擡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指向夜间九点。我俩赶紧站起身来把座位让给两位解放军战士,然后一再致谢。我们走出活动室继续向家赶,来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钟。

这次出门换豆油虽然累得不轻,可也大开了眼界,收获不小,既见到了火车,也看到了电视,值!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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