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生活從來就不是公平的

【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 我躺平呆在在這個老城太久了,看來我必須繼續旅行。”( I've laid around and played around this old town too long.It seems like I've got to travel on。 )

這是碰撞樂隊(The Clash)錄製於1979年雷鬼風格歌曲《世界末日》的歌詞序曲,而這又是他們對鮑勃·迪倫《Gotta travel on》的致敬。

詹姆斯·格雷(James Gray)把《世界末日》用作自己半自傳影片的片名,除了藉此想點明影片所處的年代之外,應該似乎還在告訴我們一些別的什麼。

當我看到連女神安妮·海瑟薇都已經可以在這部電影中用其自然本色出演十多歲孩子母親的角色時,我才意識到了年輕早已是遙遠的事了。對於拍攝這部影片的初衷,詹姆斯·格雷在戛納新聞發佈會如是所言:我畢竟已經不再是29歲了。當我們變得越來越老,我們會開始越來越習慣於回望過去。

電影的靈感是來自格雷對自己童年成長經歷的回憶。故事的背景設定在1980年,聚焦在紐約皇后區一個由於在二戰時受納粹迫害而逃離烏克蘭到英國,再從英國輾轉移民到美國的猶太裔家庭裏的夫婦二人在老丈人的財務支持下一心想把兩個孩子培養成美國社會精英。

雖然沒有特別的曲折情節,只是一些小孩子常見的成長瑣事,但影片細膩,溫潤飽含深情地講述了一個十來歲的猶太裔男孩保羅·格拉夫和他有些叛逆的黑人同學喬納森·戴維斯在一所公立學校裏成爲了朋友之後發生的一些成長事件,如在教室課堂裏調皮搗蛋被老師責罵,在廁所抽大麻煙被老師抓住懲罰。他因此而被父母安排轉到另外一所精英私立學校後,繼續和戴維斯交往,甚至一起去偷學校的電腦。

天真而單純的少年保羅,本來懷着對世界的美好夢想,但在他和戴維斯交往的過程中,他逐一見識了人們,甚至包括自己的父母,對於種族的偏見和不平等。而令人諷刺的是他們自己家族本身也就曾經被作爲種族偏見的對象,爲了避免遭受種族歧視,就把自己典型的烏克蘭猶太人的姓改成了一個英國特色的姓-格拉夫,來弱化自己的身份以更好的融入美國社會。

影片中,儘管沒有任何犀利的道德批判,但重劍無鋒,詹姆斯·格雷舉重若輕地側寫出了當時美國社會中所存在的陰霾與裂隙,不經意之間在展示了除種族偏見之外,還有一系列的社會不公平和不平等。保羅和戴維斯本來計劃一起偷了電腦換到錢後離家出走。不料,被當鋪老闆舉報而兩人一起被警察逮捕。被捕後,即使保羅向警察坦誠是自己策劃,並主動想承擔罪責,但因爲警察的種族偏見,同時因爲他父親認識警察而獲得了釋放。戴維斯則就沒有那麼幸運,因爲自己黑人的身份被歧視而繼續被關押。

當他和父親一起開車回家,坐在車裏的父親歐文對兒子保羅道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這的確是很糟糕的事,但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因爲人生從來就是這樣。於是,這也成爲了保羅告別純真少年,進入成人世界的成人儀式。

這一切讓年少的保羅徹底地見識了這個充滿特權,不平等和種族偏見的世界。相比戴維斯而言,他作爲這些特權和不公平的享有者,他是幸運的。但對於生來就有幸擁有這些特權的保羅來說,這也讓他年幼的心靈產生了隱隱的不安和困惑。那些不安在他內心投下的陰影,也許會讓他未來很長時間在享受既得利益與幸運間內疚和無奈自辯,在屈服與抗爭間撕裂糾結。而他的困惑,則讓他內心同時產生了一個問題:爲什麼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的

生活從來就是不公平的。杜蘭特在《歷史的教訓》中曾經有過那樣一句話:只有弱者纔會要求公平,因爲唯有通過對公平的要求,才能把自己原來身處的不公平地位向公平的平均線靠攏而強者要的則是自由。

當然,年少的保羅還不至於有那麼高深的認識,父親歐文只是告訴他,在你有幸得到幫助的時候,要記得心存感激。

詹姆斯·格雷通過那些生活的細節真實地揭示了少年保羅所在時代中社會的那些不公平。他依然相信這些問題同樣存在於當下的社會之中。

他承認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始終存在這些問題。但他無意去批判制度的對與錯,也無意去評價意識形態的是與非。的確,在每種制度的頭上都自懸着各自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只是解釋說,他對這些問題的揭示也不是爲了宣揚前蘇聯式的社會主義平等可能有多好,因爲他去過前蘇聯,他也見證了那個世界的失敗。相反,他更相信自由市場。

他認爲,作爲一個電影藝術家,首要的責任是通過電影告訴人們這個世界是一個怎樣的客觀存在和這個世界面臨着什麼樣的問題,即使那是殘酷而血腥的。而電影藝術的重要性,是用來喚醒人們對於世界的客觀認識,並激發人們的創造性和用創造性來解決問題,而並非教條式的教育

如果說電影中有所教導的話,那麼是保羅的外公,由老戲骨安東尼·霍普金斯扮演的亞倫,一個二戰時隨自己的母親一路輾轉來到美國並在美國闖出一片天地賺出一筆財富的老人。他在瞭解到保羅面對私立學校裏的同學說他黑孩子朋友壞話的時候保持沉默,他就教導保羅不能無動於衷。“You got to say something.”( 你要站出來說些什麼。)這是一個飽經人世滄桑,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老人給自己的小外孫人生最重要的建議,在面對那些口出狂言的人面前,”you are gonna be mensh, okay? “(你要像個男人一樣。)

在老亞倫眼中,一代人有一代人所遭遇的不公平。我們可能因爲種族和膚色的不同,可能因爲社會地位差異,可能因爲財富差距,而導致不公平。而這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對待不公平最好的做法就是去積極的抗爭。

可以承認這些不公平的存在,但不要輕易屈服於這些不公平,生活的強者永遠屬於那些心懷夢想,努力奮鬥的人。他就是這麼奮鬥出來的,他就那樣實現自己的美國夢的。他當然也希望自己的小孫子保羅能夠和他一樣有個足夠彪悍的人生。


影片的最後,私立學校的感恩節晚會上,作爲學校捐贈人的特朗普家族代表(據說保羅所在學校也是川普·特朗普所畢業的學校),在對着學生們發表言辭激昂的演講,並展望他們成爲未來精英的美好前景的時候,保羅只是默默的轉身離去。也許那時,他心裏在問自己,“那麼, 戴維斯們可以有些什麼樣的未來呢?而我又要一個什麼樣的未來呢?”

電影沒有給出答案。

我只是知道碰撞樂隊在《世界末日》的歌曲結尾裏是那麼唱的,

“Remember to kick it over.

No one will guide you Armagideon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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