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樹嶺今日大霧。楓樹嶺今日沒有紅楓。
當一千片碎燈籠朝着晨曦退卻時我卻來到這裏。
我穿過從未見過的葡萄田
穿越對荒蕪的免疫力
站在招手站的路牌前辨認“關帝廟”錯寫的“觀”字。
我想我來得太早了,不在乎口渴
掖着半瓶汽水就這麼倉促地到來
對這生人生路總有排異的錯覺
就這麼穿越拆遷區的重錘
彷彿被一朵蘑菇雲倏忽吐出。
可有二十幾只草莓園的露水帳篷將我包圍
掠過我的是一個貓在板車後頭啃食乾菜餅的老婦
除了我本身,一切健康的東西都開始親近我
快想些傷心的事吧。孩子。
你不才和媽媽爭論沿途雨中的火般臘梅是某種櫻桃樹嗎?
——媽媽擡手一指水汽瀰漫的遠方
好像一片島嶼上收斂的海沫:
“等三月裏橫街鎮的櫻花開了
我再騎車帶你去看一趟
我想我們來得太遲了
梅花已蔫了許多。”
我像一枝蔫了的蜜桃花在公休日的大廳枯坐了三刻鐘
隔壁贍保院的樹蔭從中庭移來
我不知道是撫慰還是驅趕。
陪伴我的多是急躁等待配藥的老人
我從他們身上看見了某種隱祕的幸福
暖如“道士的秋天”。(注:張棗語)
暖如
從我右小臂上抽走的三管青年的血
二百零三塊:一管血常規,一管生化,兩管激素
我盯着針孔覺得
桃花的印記也無非若此。
(你覺得你的靈魂有所流失
哪怕是輕如葡萄藤的一克
短暫如葡萄藤綠意的一秒。)
十點一刻我準時回到招手站
在這裏我偶然遇見了一場窄路上的追尾事故
三隻打鬧的短尾黑貓跑進診樓前的草坪解手
十二時制的保安亭早已換崗
“826路一個小時一班,真是在農村路上稱王了!”
穿着牛仔靴的男子向我們抱怨道。
我指着路牌上“㠇山”的地名問媽媽這個僻字的讀法
——勉強算作我對這人間荒蕪的免疫力。
23.2.18 草就於第五人民醫院
補成於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