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漫兒孫

[編者按:這篇紀念奶奶的文章是一個八零後小姐姐寫的,作者的名字叫黃靜嫺。文中對逝去的奶奶情真意切,愛和被愛是我們維繫親情、友情、愛情的不二選擇。應小姐姐要求,轉發在我的公衆號裏。]


我爺爺姓黃,按照舊時稱謂,我奶奶的姓氏前面應該加上黃X氏纔對。奶奶姓謝,那麼在世人眼裏,應叫黃謝氏。但是多年來大家都親切的稱她謝三嬢,謝三奶奶。

我爺爺去世早,我一出生便沒有見過爺爺。從小到大,我和父母便與奶奶同住,感情自然頗深。我私以爲我們這一脈的後人都應該姓謝,因爲這一大家族說是謝老太太撐起來的並無不妥,是她凝聚了這大大小小的一家人,讓大家覺得這是一個完整的不可分割的家族。

前幾日我母親扒拉着算時間,到2月26日,謝老太太離開我們已經6年整。我媽說,謝老太太真是太放心她,離開的時候說,把三兒交給你我放心。我母親有時做夢,總是夢見老太太提醒她做一些爲大家庭做過的事。這是我母親與老太太朝夕相處的默契,也是婆媳處成母女的信任。

忽的,我記憶裏關於老太太的的碎片一片片的湧來,忽然想記下些什麼,怕時間一長,除了傷心,沒了這些小事回憶可依託。

關於我的奶奶謝老太太,故事說起來將是無趣且有趣,普通卻精彩,她是中國千萬婦女中的一個,又是千萬勤勞善良樸實婦女的縮影。

謝老太太年輕時的“光輝”形象及事蹟,我也是在她離開後聽長輩們說起。諸如:廠區勞模,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此類等等。但這也只是衆人眼中的謝老太太。

謝老太太喜伺花草,對於其中一株蘭花更是偏心,悉心養護。每日晨起,剩下的牛奶和蛋殼都澆於此花,她說花於人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吸天地精華,日月之靈氣,花開花落自有時,留的餘香慰人心。謝老太太走後,此蘭花象有靈性,有兩年時間不再開花,一個花苞都沒。我父親於是玩笑着說,你若今年再不開花,便將你送去山中陪老太太。19年伊始,又大株盛放。我想蘭花必定念及老太太所言,替她繼續撫慰後人之心。

我不算是個真正的“戰士”,尤其是年歲漸長,有了寶寶後,那些所謂“迷信”的事情做了不少,初衷肯定是爲了家人健康,以求得到心理安慰。所以,在我看來謝老太太也不是個絕對純粹的“戰士”,她之前會說“73、84,閻王不叫自己去。”在老一輩人的生活經驗中,這就是人生的一個坎兒,要麼順風順水的過去,要麼就拉鎖卡褲襠一樣的過不去了。

後來我隱約覺得謝老太太在82歲的時候就開始自己莫名的恐慌起來,恐懼傳說中的日子漸漸來臨,但這種恐慌大抵也有一定的根據,只是當時我們奔波於自己的生活忽略了。那時候我剛換了工作環境,從奮鬥10年的地方離開,處處碰壁處處不如意,生活的很沮喪,但回到家依然會笑,老太太似乎有看透一切的能力,偷偷塞給我3000元說:“拿着,聽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沒骨氣的嗚咽起來,我沒有告訴她,那年過年,我手裏不過千元,緊緊巴巴,還不敢對家裏講。後來我跟老太太說我感覺自己挺失敗的,論成績是家裏最差的一個,論給家裏的貢獻也沒有分毫,沒有讓她們享福,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她們操心。老太太說:我們這個家庭是從磨難中一步步走過來的,把日子過好,彼此心中有彼此,互相幫助,就是最大的幸福。

後來回憶起來,接下來的日子她喫的越來越少,變得不怎麼愛說話。親戚朋友來聚餐時總是自己坐在旁邊看大家嘻嘻哈哈,偶爾因爲大伯幾兄弟喝酒吹牛跳出來兇幾句,僅此而已。也許那時候病痛已經開始折磨於她,她一邊強裝鎮定的讓我們看不出異常,一邊又抑制不住內心噴薄出來的煩躁。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從進入醫院治療到離開,老太太撐過了冬天卻沒有迎來充滿香椿味的春天,那年她83歲。離開前老太太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好像不是屬狗的,他們以前好像把我的出生年月登記錯了,我好像是屬雞的,哎呀,我也不是很記得了。”

2021年我兒子出生,出生前我父母過來照顧我,帶了很多物件兒,都是他們覺得使得上的,其中還有一些老太太給這些重孫子孫女們準備的小衣物。一個平時嘴上說着兒孫自有兒孫福的人,卻在各種閒暇的時候抽空給這些未來的小寶貝們準備着。我曾對“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句話不以爲然,我認爲這是逃避的作派,既不想努力給下一代更好的條件,自然就寄望於後代自求多福。後來結婚到生子才發現這是一句多麼真誠的話,賦予生命並努力拼命的給予了他們自己能夠給予的最好的一切,可能對於更好生活的人們那麼的不值一提,卻已是用盡全力,分毫不留的奉獻,在真心付出過後這時候這句話便是父母們內心最好的慰藉了。

千禧年的時候,因爲生活,我和爸媽、姑姑、姑爹、哥哥都在深圳打工,姐姐在上海求學,小姨一家因爲有事沒回家,那一年是這數年來最冷清的年,我爸說甚至還記得大伯在電話裏哭出聲。

我想當時的老太太也一定非常的難過吧,她那麼愛熱鬧的一個人,一生所願不過兒孫平安,家族和睦。2008年爸媽結束了打工生活回到了老家,我想老太太因爲盼望兒子回家,應該提前好幾天就沒睡好覺。父親回去後他們修好了房頂,裝上了空調和地板,並特意在老太太房間鋪上木地板,避免水溼滑倒,算是把家完善了。雖然還是會找活路來應對生活,可對於老太太來說,一日三餐,日日見面,這種簡單的日子卻是內心的安穩。那一年過年,我應付完工作趕着大年三十當日的機票回家,傍晚老太太跟我說,你們回來了,住下了,這頓年夜飯纔算是真的團圓了。我笑,她也笑,看夜幕落下,煙花四起。

謝老太太一生要強,她把所有人的事都當做了自己的事,無論是朋友還是親戚,好像她總是馬不停歇,用自己小小的力量凝聚了一個個人,讓這家庭充滿歡樂和團圓。將愛的種子播散進我們的心裏,教會了我們如何去愛人,去包容,無論時間如何推移,無論如何變故,這種愛都將持續延綿不絕。她說她沒有文化,我卻知道她充滿了大智慧。

死亡永遠讓人害怕,害怕是因爲來不及好好說再見,害怕是因爲子欲養而親不待,害怕是因爲永遠都不能再見了。

我們依然感恩,依然懷念,感謝她教會了我們做人的道理,感謝她成爲我們那些灰暗生命段點的光,感謝她溫暖了我們一生。

奶奶離開我6年了。大家每次去山上看您都要說,“三奶奶喲,你要拿個眼睛照看着大家,保佑你的後代喲。”我每次跟我爹說,看什麼看,以前奶奶夠操心的了,現在啥都別管。祝奶奶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生活愜意,活成您想成爲的樣子,去追尋你一生想要追尋的那一件事。再也不用爲您的兒孫們操心,我們現在都過得很好,日子正在往您所希望的樣子精進,幸福且安定,您說過兒孫自有兒孫福!(作者:黃靜嫺,2023.2.25於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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