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以寧的“詩意人生”:吟詩填詞超1600首,情詩寫到金婚時

重大訃聞:我國著名經濟學家、教育家,北京大學資深教授厲以寧先生因病醫治無效,於2023年2月27日19點31分在北京協和醫院逝世,享年92歲。雖然在人們的印象中,他的形象大多是治學嚴謹、見解獨到的經濟學家,他也從未以詩人自居,但是在北大,厲以寧詩詞講座的吸引力絲毫不遜色於他的經濟學講座。

四十多年前,筆者正讀大學一年級,讀中文,副課裏有《政治經濟學》,教材主編就是厲以寧。

2021年11月1日,人民政協網曾以《厲以寧的“詩意人生”》爲題,報道了他在詩詞方面的成就:“‘不求浮華,但求警句’,‘詩是深思詞是情,心泉湧出自然清’,這是厲以寧詩詞創作的追求。”“他的詩詞中,既有山河江海、家國情懷,也有歲月跌宕、人生憂歡。”

天,這麼豐碩,簡直就是個詩人呀。

沒問題,跟太多太多年輕時熱愛文學的“愣頭青”一樣,厲以寧曾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文學青年。

用詩詞書寫人生

根據2018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厲以寧詩詞全集》,他自1947年以來創作了近1600首詩詞。其中很多出名的詩詞都和他的經歷有關,他借詩詞表達自己的美好理想和遠大抱負。

1951年,厲以寧由沅陵赴長沙蔘加高考途中,填了一首“釵頭鳳”:“林間繞,泥濘道,深雨後斜陽照。溪流滿,竹橋短,嶺橫霧隔,歲寒春晚,返?返?返?青青草,櫻桃小,漸行漸覺風光好,雲煙散,峯迴轉,菜花十里,一川平坦,趕!趕!趕!”21歲的趕考學子彷彿預知前路崎嶇,但若能“趕!趕!趕!”,終將“菜花十里,一川平坦”。

感覺如何,不咋亞於宋詞裏的那些大手筆吧?

這次高考厲以寧成功考上了北京大學經濟系,收到錄取通知書後,他乘火車由長沙至武漢再轉北京。當他透過車窗看着湘江的平堤沙岸、山上的嬌紅豔紫後,忍不住賦詩一首《菩薩蠻·別長沙》:“嚴堤沙岸湘江度,嬌紅豔紫湘江樹。湘水自多情,歡騰送我行。無窮留戀意,伴逐霞雲起。何處不逢春,春光不待人。”

1955年,大學畢業的厲以寧又寫下了《鷓鴣天·大學畢業自勉》一詞:“溪水清清下石溝,千彎百折不回頭。兼容幷蓄終寬闊,若谷虛懷魚自遊。心寂寂,念休休,沉沙無意卻成洲。一生治學當如此,只計耕耘莫問收。”這首詞中既含有厲以寧青年時代的志向,也有他對理想咬定青山不放鬆的鍥而不捨精神。

心有慼慼,大概就是緣於陰差陽錯,沒能到中文系吧。

1978年,厲以寧在自己48歲生日時寫下了《七絕·無題》:“日升日落孰爲先,月缺並非月不圓;山景總須橫側看,晚晴也是豔陽天。”在這首詩中,厲以寧以日升日落、月圓月缺的對比來闡述人應該通過不同的視角去觀察事物、考慮問題。

用詩詞描繪世界

厲以寧的詩詞不僅僅是寫自己的人生經歷,也有很多通過對世界的描寫,講述他的思想和感悟。

1953年,厲以寧寫下了《採桑子·頤和園》:“佛香閣上看湖小,只道山高。誰道山高,見否羣峯水底飄?半池荷葉遮行路,懶把舟搖。待把舟搖,別有風光玉帶橋。”這首詞主要是提醒大家觀察問題的關鍵在於個人的立場和視角。立場和視角不同,對事物和生活的觀感和認識就不同。

1984年,厲以寧寫下了《採桑子·皖南道中》:“當年都道徽商富,剛下蘇杭,又去淮揚,來往車船販運忙。徽商早已無蹤影,新闢商場,攤位成行,僅是農家小貨郎。”這首詞上闋講的是歷史上徽商的輝煌,下闋講的是隨着近現代以來商業經濟的繁榮,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市場經濟的發展,大量的個體戶、農民工創業取代了徽商曾經的領軍地位,處於時代發展之前列,全詞闡明瞭商業螺旋式發展之路,隱現了否定之否定規律。

2013年,厲以寧到西安故地重遊,寫下了《鷓鴣天·西安曲江,盛唐名勝地》:“故地重來幾度秋,關中霸氣早難留。宮廷舞樂黎民怨,廢棄名園萬事休。城北望,水東流,環池又復見新樓。當年葉落愁人處,正盼花紅萬客遊。”詞中從盛唐時期長安城的繁華景象,寫到安史之亂後長安城的幾度興衰春秋,終不復當年的雄偉氣象。直到近現代以後,西安城才又開始重新煥發生機與活力,站在城北高原上環望,涇、渭、滻、灞、澇、潏、灃、滈“八水繞長安”的景象開始了逐步恢復與重現,城市發展日新月異,居民生活水平也是豐裕富足,足見歷史發展的迷人與魅力之處。

值得一提的是,厲以寧還曾在1986年重慶調研期間寫下了《七絕·重慶夜雨》:“嘉陵秋雨漫秋池,岸下蓬舟擺渡時,隔水傳來圓舞曲,幾人會唱竹枝詞。”這首詞表現了嘉陵江還是那個嘉陵江,雨還是亙古不變的雨,但隔水聽音,卻不再是古代流行於此地的竹枝詞,而是西洋的圓舞曲,不禁讓人有種時空穿越的感覺。

用詩詞寄託情感

在工作和生活中,厲以寧也經常把感情蘊含於詩詞當中,創作了不少佳作。

厲以寧經常給夫人何玉春寫詩,從青春年少寫到滿頭白髮,她是厲以寧多首詩詞裏的主人公。1958年春節,厲以寧和夫人何玉春在北京結婚。一首《浣溪沙•除夕》再現了這對恩愛夫妻的新婚:“靜院庭深小雪霏,爐邊相聚說春歸,窗燈掩映辮兒垂。笑憶初逢詢玉鏡,含羞不語指紅梅,勸嘗甜酒換銀盃。”

婚後第五天,厲以寧要去京郊勞動,何玉春要回鞍山工作,厲以寧滿懷離愁,寫詩道:“昨夜頻頻雙舉杯,今朝默默兩分飛,新婚初解愁滋味,咽淚爐前備早炊。”

1971年厲以寧還寫過一首《鷓鴣天》,讓何玉春想起了他們攜手走過的艱難歲月。厲以寧在詩中寫道:“往事難留一笑中,離愁十載去無蹤。銀鋤共築田邊路,茅屋同遮雨後風。朝露冷,晚霞紅,門前夜夜稻香濃。縱然汗漬斑斑在,勝似關山隔萬重。”

1976年1月,周恩來總理逝世,厲以寧悲憂交集,作《採桑子》一闋:“聲聲哀樂催人淚,處處靈堂,處處花牆,一夜京城換素妝。音容雖已天邊去,留下憂傷,留下彷徨,預感風來雨更狂”,對周總理的深情懷念,對祖國前途的憂慮,對未來歷史轉折的期待,躍然紙上。

1987年,當時擔任北京大學經濟管理系主任的厲以寧,爲畢業生寫下了《南歌子·爲北京大學經濟管理系幹部班畢業而作》:“手掌官衙印,須知百姓情,猶如曬穀盼秋晴,最怕連綿細雨下難停。慎獨人人敬,兼聽心內明,秉公執法似天平,切莫一頭偏重一頭輕。”這首詞表達了他對後輩的期望,希望他們深入瞭解民情,廉潔自律,公平執法。

2008年,正值厲以寧與夫人何玉春的金婚紀念。回想半個世紀共同經歷的風風雨雨,他感慨萬千,又填七絕一首:“攜手同行五十秋,雙雙白了少年頭,悽風苦雨從容過,無悔今生不自愁。”回顧了兩人五十年的深厚感情。

“我對詩詞的興趣,是在中學時代培養起來的。20世紀四十年代,我先後就讀於上海南洋模範中學、揚州震旦中學,都是國內著名的學校,不但重理,而且重文,造就許多優秀人才。我的中學語文老師擅長詩詞,在他們的誘導和影響下,很早就開始學寫詩詞,後來成爲終身愛好。”厲以寧說。

他17歲時填的第一首詞《相見歡•儀徵新城途中》,當時在南京讀高中的他春假期間回家鄉儀徵途中所作:“槳聲篙影波紋,石橋墩,蠶豆花開一路水鄉春……”這首詞嚴格按照上闋平、下闋二仄二平的要求,意境清逸淡雅鮮動,用詞淺易平實而又十分講究。

如果不是後來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北京大學經濟系,也許我們認識的厲以寧,會是一位職業詩人。

怪不得姓“厲”,厲害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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