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爷


倪也满大街找人。

倪也额头青筋嘣嘣暴跳,像个醉汉一样踉踉跄跄横冲直撞,不顾一声声刺耳的刹车声、愤怒的喝骂声,差点儿撞上汽车、撞上行人、撞上栏杆、撞上墙。这是在找死。对,倪也就是在找死。他那个恨啊!直想抓住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毒打一顿,甚至杀了她,剐了她,挫骨扬灰也难解心头之恨。

但倪也最终没有找到小莲。家里没有。她单位没有。小莲常去的几个酒吧、商场也没有。

阵阵怒火,猛烈撞击着心扉,痛得倪也几乎喘不过气来……

和小莲相识,是一个偶然。

那天,骤雨突降。有风,风刮雨斜。

那会儿,倪也没带伞,为了躲雨,急着往檐下窜。

迎面和一个女孩撞上了。

倪也个矮,一头撞进了女孩的胸怀。一时间,两人都怔住了。竟都没有想分开——弯刀对着个瓢切菜,对上眼了。

女孩叫小莲。两人就这样恋爱了,结婚了。

“三寸丁”娶上“天仙女”,对倪也来说,真是美到不能再美了。但好事来得快,走的也急。

倪也在一家科研单位工作,正为突破一项重大科研而大展身手的时候,突然被莫名其妙撤换了,停职了。这本身就透着层层迷雾与诡异。而更诡异的是,新婚燕尔,小莲突然不见了,让倪也刚有一点亮光的人生,突然又黑漆漆一片了。

这是一个叫仙鹤居的别墅。

还别说,还真有点仙气儿。别墅依山而居,鸟语,花香,仙鹤翻飞。清晨薄雾缭绕,中午阳光明媚。把个别墅设计成与大自然浑然一体,不能说不是鬼斧神工。

倪也这个整天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小职员,此刻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真是大开了眼界了。

让倪也没想到的是,杨伟居然找来了。这哥们虽然认识不久,却讲义气、够朋友,对朋友两肋插刀,小莲与人出轨的录像,就是他盯梢录制的。如今又不辞辛苦的跑来相帮,令倪也很是感动,心情也瞬间美丽起来。

“我来了!谁叫我是倪爷的好朋友呢。”

倪也跳上前去,“崩”地弹了他一个脑壳:“谁是你爷,谁是你爷……”

“你是你爷,不是,我是说,你是倪也……”杨伟低头、缩脖,边解释边躲。

“还说,还说我是你爷……”

杨伟捂了脑壳,躲闪着在前边跑,倪也在后面蹦跳着追。一高一矮在路上嬉笑打闹,使得许多人引颈而笑:这年月怪了不是,小子打老子!

倪也在别墅旁的一栋小高层租了一套房,第五层,透过高倍望远镜,可以居高临下实施监控。对面,小莲就在里面,只要不拉上窗帘,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倪也眼前。一旁,杨伟的照相机也已经架好,长焦镜头打开,用手机遥控着照相机,随时可以抓拍现场。

锁定了人,倪也反而不急了。他要抓住铁的证据,给自己一个解释。

倪也在街上转了转,买了两套替换衣服。另外,又买了一把刀,用手试了试,还挺锋利。

倪也开始包装自己。蓄了胡,剪了发,戴了个大墨镜,墨镜是深茶色的,看不到里面,再配上大口罩,包住了眼和整个脸。对倪也来说,包住了眼睛和脸,就等于改头换面。还别说,人立马英武潇洒了许多,人靠衣装马靠鞍,一点儿不错。此时的倪也,少了儒雅,多了戾气,再加上增高鞋一穿,往日形象大改,就是站在小莲面前,怕也难以分辨。

临时起意,为了检验一下自己的装扮,倪也特意到小区转悠了一圈,并在小莲走到跟前的当儿,一膀子撞上去,撞了她一个趔趄。

“神经病呀。”小莲丢下一嗓子,走了。

居然没有理会。

也就是说,没发现是倪也。

看着小莲和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每日里在小区里进进出出,倪也的心倍感煎熬,恨得牙根子直痒痒,浑身战栗,直想冲过去,撕了她,吃了她!这些个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啊!

但理智告诉他:我不能冲动,我要抓住证据。

而证据又不是轻易能抓得到的。三个人仅仅是一块儿出出进进,说说笑笑。到了夜晚,小莲住一间,两个男人住一间,互不打扰,各不侵犯。

奸夫淫妇不住一屋,这究竟闹的是哪一出?

像个特工一样,倪也紧密监视着对面别墅的动静。

已经是深夜了。路灯象夜的眼,在一眨不眨的紧盯路面,和路面斗法。此刻,倪也在紧紧盯着对面。

对面,别墅里,静悄悄寂然无声,也无人走动。灯灭了。灯又亮了。小莲和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从屋里出来了,钻进停在门前的白色迈凯伦里。

两男一女深夜外出,这是要干什么?莫非,要躲出去行那淫荡之事?倪也嘴角阴瘆瘆吊起一丝诡笑:好哇,我倒要看看,狗日的到底要玩哪一套!

由于愤怒,倪也浑身颤抖,迅速下楼,发动租来的破吉普。这时,杨伟追下楼来,在下最后一个台阶时,一脚落空了,趴倒了,一只手胡乱扬着叫倪也:“哥!哥!带上我!”但此刻倪也哪里顾得上他,一踩油门,破吉普一头窜了出去,紧紧咬住迈凯伦。

也许是第一次跟踪,倪也没有经验,跟得太紧,好像被发觉了。有好几次,迈凯伦都是突然开到路边,突然停下,又或者突然调转车头,奔向另外一个路口。

这显然是在试探。

倪也愤怒得脸色乌青,没有注意这点,只顾追赶。

迈凯伦突然加速。左转。

倪也急忙左摇方向盘,猛踩油门,穷追不舍。

狗日的奸夫淫妇,想甩掉爷,没那么容易!你上天,爷就上天,你入地,爷陪你入地,追到牛屄窟窿里爷也不放过你,爷倒要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倪也咬着牙,发着狠,车子一个颠簸,咬烂了腮帮子,一股血腥味刺激着倪也的大脑,好个狗男女,来吧,爷给你来点儿更刺激的吧。

倪也大脑一热,失去了理智:被追的人既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爷还存啥善心,冲上去,撞上去,撞死他们个狗娘养的!

倪也浑身发抖,将油门一踩到底,马达剧烈轰鸣,吉普车一下象个醉汉,抖动着猛烈向前冲去。吉普车快,却快不过迈凯伦,迈凯伦4.0升双涡轮增压McLaren V8发动机,性能太过厉害,从0-100公里加速不到三秒钟,时速达到200公里/小时则仅为6.7秒,轻而易举的躲开倪也,超越倪也,在前边优哉游哉了一阵。然后,打了一个弯,在快要到达十字路口的一刹那,加速!疾驰而去。

糟糕,十字路口绿灯转红灯!倪也也是追红了眼,车开得得太猛,刹车不及,偏在这时,横向一辆桑塔纳也在抢道,一下从倪也车前冲过,前面过去了,车尾在劫难逃,“咣”的一声,撞上了,使得桑塔纳滴溜溜围着倪也的车子转了一圈,最后斜刺刺开到了一旁的路边。

桑塔纳司机大难不死,火往上撞,打开车门骂咧咧跑过来,小山一样的块头,走起路来“咚咚”作响。为了不进一步横生事端,倪也灵机一动,头歪在方向盘上装死。也幸亏头被磕破了,血流了一脸。大块头过来一看,出人命了,“娘哎”一声,拔腿就跑,车也不要了。

倪也大难不死,也是心有余悸,哪里还敢停留,开车回家了。至于以后交警传唤,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吧,顾不得这么多了。

回到家,倪也满脸的血把杨伟吓得不轻,拉着倪也问这问那,说话也有点儿磕巴:

“哥,哥,你这是怎么啦,你没事吧?你渴了吧?你饿了吧?”围着倪也乱转。

倪也被转得有点儿晕,倪也说:“烦不烦,能不能让我安静点。”

见倪也发了脾气,杨伟讪讪着到一旁的沙发上看电视去了,看着看着头一歪,睡着了,打鼾,放屁,还磨牙。

静下心来,倪也才蓦地醒悟:自己鲁莽了。他们外出,眼瞧着手上拎只箱子,明显是要去进行什么交易嘛,只是自己当时脑子热,想的邪,一阵蛮干给搅黄了。

倪也很懊悔。看了一眼杨伟,他此刻正躺在沙发里,已经睡熟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哈喇子在嘴角挂了长长一溜子。电视还在开着,里面,一个小娘们在和一个老男人跳着曳步舞。

倪也走到窗前,把着望远镜仔细搜寻对面的别墅情况。

现在五点多了,小区里,鸟鸣,狗吠,爱早起的人们开始散步了。而对面别墅里,依然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儿动静,甚至连窗帘,也没有拉开。也许,此刻,小莲还在睡懒觉,还有就是,也许昨夜倪也的一番举动,把他们吓住了,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对,往日里,这窗帘早就拉开了呀。况且,今儿个不是星期天不应该睡懒觉。倪也顿感不妙,再去找那车,白色的迈凯伦已不见了踪影。

狗日的,给爷玩了个金蝉脱壳,早就跑了呀。

倪也急忙冲下楼去。

刚出楼梯口,迈凯伦回来了,胖子下车,左手拎着一块肉,右手拿了两把青菜。

原来是买菜去了。倪也长舒一口气,转身,上楼。

再次趴回窗前,瞭望着对面,一整天,都没有发现对面有啥动静。昨天熬了夜,受了惊,身体有点透支。倪也索性不再张望,坐回到单人沙发上。刚一落座,两眼就迷糊了,一条腿斜跨在茶几上,头脸歪挤在沙发角落,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睡熟了,身子不得劲了,不知怎地腚一滑,落地了。“咚”的一下,屁股摔得生疼,疼醒了。倪也抹了一把嘴角挂着的哈拉子,一扭头,就这么一扭头,瞬间,倪也的眼睛瞪大了。

对面,别墅里,一盏灯,蓦地亮了!出现了人影。倪也这一睡就是一天,莫非是小莲,夜晚有啥行动了!倪也立时睡意全无,跑到窗前,拿起望眼镜,但是窗帘随即被拉上了。倪也急了,但急也没用,有窗帘隔着,隐隐约约,朦朦胧胧,里面有人,象皮影一样在屋子里影影绰绰晃动。这些人在干什么?看不清。

倪也跑下楼去。

倪也在别墅外转悠。别墅有外墙,是木桩那种,这当然拦不住倪也,问题是进了院,怎样才能上去。倪也仰着脑壳,望着二楼那微弱的灯光,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倪也脑海里升起:爬墙。别误会,倪也不是壁虎,倪也没壁虎那能力,倪也打算顺着墙上那个外挂的水管子往上爬。

说干就干,倪也越过木栅栏,来到楼墙跟前,抱住管子就往上爬。管子滑,好在隔一段有一个固定管子的白铁圈,脚蹬在上面,勉强能上去。

就这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到了三楼的窗台。所谓窗台,就是悬在楼上,有一圈铁栅栏的那种,也不知道是放空调外挂,还是看风景或干啥用的,总之倪也是站在了上面。上面并没有空调外挂,也许还没有来得及安装空调吧。哦,扯远了,且不去管它。

窗子是双层玻璃,玻璃是钢化隔音的那种。没安装防盗窗。里面反锁上了,打不开,好在能听到声音。但声音是在对面一间屋子,听不清。

倪也在外面急得抓耳挠腮,心痒难耐,却一时又无可奈何。直到有两人进了这个房间,他们乌里哇啦的说话声才听得见一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好像黑社会什么的。难道,小莲加入了黑社会势力?倪也激凌凌打了个寒战:小莲,你这是在作死啊。

“去死吧!”

咬牙切齿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让一时走神的倪也顿时清醒了过来。一扇玻璃窗被打开,瘦子探出头来。

坏了,莫非被发现了?倪也一惊,想跑。却一时又下不去了。倪也恐高,刚才一急上来了,现在却怎么也不敢下去了。可不下去又不行,如果被发现,打起来,以倪也目前所处的环境,肯定没有半点儿好。好汉不吃眼前亏,跑,赶紧跑,越快越好。

趁瘦子没看清,倪也越过窗台的铁栅栏,抱住水管子。万不敢往下看啊!心里告诫着,可还是不由自主往下一看,这么一看不当紧,脑袋“翁”的一声,涨大了。下面漆黑一片,就象一个无底洞,要将倪也活活吞噬。手发麻,脚发软,不听使唤了。

哪里还能抓得住管子!身子一仰,掉下去了。倪也眼睛一闭,心里一凉:“完喽!”

这感觉瞬间被凝固了。

身子重重落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却是屁股先着的地。屁股下面是绒草,地很软,砸了个坑。即使这样,倪也还是疼的龇牙咧嘴,眼冒金星,好大会儿没能动弹。

再看楼上,灯灭了。瘦高个男人跑下来了。倪也猜想肯定会跑下来,这么大的动静,不跑下来才怪。倪也顾不得疼痛,一骨碌爬起来,越过木栅栏围墙,趴在不远处草丛里。果然,瘦高个男人跑下来,先到窗下,后又在四处搜寻了一番。大概怕惊动物业的保安,院灯没开,只用手电筒四下里乱照,照了几下,没发现啥情况,就又急着上楼去了。也许楼上有他更不放心的事情一样。

楼上没有开灯。但不开灯不等于没事。这男人一定警觉了。狗急跳墙,对,狗急了尚且跳墙,那么人呢,人一旦急了眼,啥事都能做出来。

刚才,瘦高个男人说什么来着:去死吧!谁去死?叫谁死?他说这话时,显然没有发现我,不是我。那么,这句话对谁,小莲?那么,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倪也下意识去掏手机,可一摸兜,手机没了,可能是刚才坠地时丢了。包括刀,刀也没了。

不好,小莲在楼上!

倪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小莲出事了,出大事了!

倪也冷汗涔涔。恨归恨,小莲一旦有危险了,他还是很担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感情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况且,他并没有发现小莲有什么不轨之处。情急之下,倪也顾不得身上疼痛,马上翻过木栅栏,进院。楼门没锁。大概这瘦子回去得急,忘锁了。

这栋别墅已经被改造,一楼,前面是客厅,后面是仓库。仓库门关着,倪也试图看清仓库里面有什么,可黑乎乎一片,啥也看不见。但显然没人。

倪也摸上二楼。

二楼也已改造,前面住人,后面则成了一个大厂房。厂房里凌乱不堪。也没人。屋角边堆着麻黄草。麻黄草是一种特有植物,从麻黄草的茎秆里可以提炼出一种化学物质——麻黄碱,它就是制造头号毒品——冰毒所必需的原料。倪也几年大学不是白念的,这些倪也当然知道,那么,他们这就是在制造冰毒了?好啊,如此最繁华的地段,豪华的小区,在做如此违法勾当,这是灯下黑啊!

倪毫不犹豫,找了个塑料袋,将冰毒的半制品装了一部分。装好,赶紧开溜。他要抓紧时间,报案。

此刻,楼上,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静悄悄的,寂然无声。倪也提着步子,蹑手蹑脚,两个耳朵支棱着,大脑提到百分之二百的警觉。倪也不敢大意,怕稍有不慎,将会前功尽弃。

但很不幸,还是被发现了。

灯猛地亮了。使得倪也刚迈进客厅转向楼梯口的脚,一个前,一个后,一下定格在那里。好在倪也大墨镜扣在脸上,没让人看出倪也心中的惊涛骇浪。

此人就是倪也在列车上遇见的瘦子!

不是冤家不聚头,太巧合了,巧合得象电影镜头里的故事一样。

倪也在危险来临的这一刻,收住了心神。瘦子手持尖刀,看样子小有武功。当然,倪也也有。幼时,因为矮,总受人欺负,被爹娘送去了少林寺学武术,可惜不是练武的料,没练好。后来上了大学,不练了,武功也就基本上废了。倪也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应付这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况且倪也虽略低于他,但有增高鞋加持,只要不率先动手,谅他在没摸清倪也的来路之前,不会贸然出手。

果然,这瘦子一手持刀,一手虚扬,丁字步站立,神情戒备。倪也不动,他自不动。倪也不语,他也不语。一时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象两只斗架的公鸡,瞪上了。

在倪也紧急思考如何一招制敌的时候,冷不防背后一声大吼,后脑勺猛一疼,被人偷袭了。大脑“嗡”地一声,倪也身不由己的晃了几晃,再晃了几晃,头晕,目眩,脚下不稳,增高鞋也被甩掉了,光着脚,“噔噔噔”,“咣当”一声,一头撞上扶手了,身子一歪,失去知觉了。

这是身子矮的好处,身子高了,那1.10米护栏将会形同虚设,便要一头栽下楼去,也就脑袋开花死翘翘了。可见矮有矮的好处嘛,个矮还救了俺一条命呐。这是倪也后来最为庆幸最为自豪的一句话。闲话少叙。

倪也是被一桶凉水兜头浇醒的。醒来后,后脑勺的伤口被水浸得生疼,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这才看清眼前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正是陪伴小莲的那两个外国人。

此时,倪也手与脚被绑于后背,挣开不得。

  “好小子,抄爷的后路来了,说,你是干啥的?”胖子持了个擀面杖,擀面杖上有血,看来,倪也就是被这擀面杖给敲的。胖子中国话相当流利,如果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舌头有半点儿打卷。

倒是倪也头有点儿懵,舌头有点儿短:

“我是倪也……”

“什么?”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倪也。”

“好小子,到了这份上还来充爷!”

胖子勃然大怒,用棍敲打自己的手面,恶狠狠走了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倪也赶紧解释: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是倪也,我不是你爷,咳,我是倪也,倪也……”

越描越黑,倪也语无伦次了。这个往日无比骄傲无比得意的名字,如今竟然那么拗口,那么难以解释。

“我是你祖宗!”

胖子暴跳如雷,一棒打向倪也。被倪也就地一滚,躲开了。但是,躲开了第一棍,第二棒却结结实实打在了臀上。倪也那个疼啊。倪也倒吸一口凉气,大喊:“快来人啊!”

“喊!再喊就打死你!”

“不喊,不喊。有话好说。”

“我问你,刚才爬窗户的那个小子,是你吗?”

“是。”

“没看见屋里有人吗?”

“看见了。”

“看见了你还敢来偷东西!”

“不,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

倪也的头一懵,一股热热的暖流涌出来,人也再次昏厥了过去。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倪也感觉身子骨忽忽悠悠在动,腾云驾雾一般。

稍微清醒一点,倪也发觉被塞进了车子后备厢,手与脚被倒捆着,肚子朝下。车行在柏油路上还好些,但是一下土路或遇上磕绊,倪也的头脸便会不停与铁板亲密接触碰撞,碰撞得血流满面。倪也试图翻过身子,想仰面朝上,无奈,总难实现,只好侧着身子,倚着车帮。这样才算稍微好点。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杀人灭口么?驾驶室里,传来喋喋不休的争论声。倪也侧耳细听,原来他们是国外敌对渗透势力,要炸毁我国高端科研基站。而这座基站,正是倪也单位的科研成果,它比目前的顶尖天眼科技北斗导航要厉害得多,它融汇了航天与通讯科技精华,一旦成功,全球上下,任何国家的任何隐秘,包括任何隐形物体都将会一览无余,不存在任何秘密。这将领先世界二十年,甚至二百年。但是目前还在科研阶段,为了不引人注意,这个地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不料还是被国外敌对渗透势力侦测到了,在背后捣乱的同时,还收买了国内黑社会势力。

倪也听得毛骨悚然,看样子我这是掉进了贼窝,我得逃出去,先逃命要紧。

凭感觉,车子拐了好几个弯,似乎快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深山?野林?荒野洼子?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算了,不去想了,逃命要紧。可是,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两只手想要解开绳套,似乎不太可能。四下里又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继续解绳。倪也心情紧张,不断安慰自己:“不紧张,不紧张,我不紧张。”可越是这样越紧张,越紧张手越抖。倪也那个急呀。直急得满头大汗也没有解开。

“吱——”车子一个急刹车,停了。使得倪也身子一下从这边,滚到另一边,脚一蹬,竟挣开了一道绳。有救了。倪也一下欣喜若狂。

正在这时,后车厢被打开了,倪也眼前一亮,心也随之冰凉。倪也赶紧屏住呼吸。胖子伸进个手,探了探鼻息:

“哥,这小子死了。”

“我还指望领他一笔赏金呢。”瘦子说,“也好,省去了一个麻烦,扔了吧。”

胖子一把拉住倪也,拖出车外。

在身子骨猛一疼的当儿,倪也砸在了地上。透过朦胧夜色,倪也看到眼前有一条河,这是在桥上。

此刻,胖子抱头,瘦子抱脚,擡起来,要往下扔。倪也还不想死啊。倪也想喊叫,却是干张嘴,叫不出,再说不张嘴也不行,嘴里还塞着东西呐。倪也想挣扎,却身体僵硬,象鬼压了身子一样。倪也满脸惊恐,感觉就如待宰的羔羊,无助的看着刀割断了脖子,在胸膛“刺啦啦”划过,划破内脏,却再也无力阻挡,难以反抗。

但两人哪里能顾及倪也的这些感受,擡起来,往后一悠,再往前一扔,高过桥栏杆,扔下河去。

倪也脑子刹那间缺氧。但是,绳子却在倪也本能的剧烈挣动中开了,散了,倪也随之就象一个高空落下的重物,“嘭”地一声落进水里了。好在,倪也会几下“狗刨”,浮出水面,一把划拉掉脸上的河水,掏出嘴里的东西,往岸边“刨”去。

桥上,两人借着月光,一看“失手”了,人游向岸边了,慌忙钻进车里,往岸边猛开。

看他们去了岸边,倪也哪里还敢再去,转过身去,游向河心,朝对岸飞划。

殊不料,倪也快,他们更快,车到河对岸,下车,抱膀,死神一样望着倪也。

而此刻,倪也已是筋疲力尽。上去就是送死,不上去离死也不远。倪也急得大呼“救命”,可在偌大的夜空中如一滴水落进海里,起不到半点效应。况且每叫一声,倪也都会丧失一分力气,此刻对于筋疲力尽的倪也来说,尤其珍贵。万般无奈之下,又往河心奔去。

倪也划得很慢,腿象铅一般沉重,擡不动,还得必须擡,因为只要一停,倪也就会沉入水里。而除了“狗刨”,倪也其他什么都不会。

但倪也还是试着仰泳,也许本能是人的天性,虽然喝了几口水,最终还是掌握了平衡。这下,恐慌没了,心里好受了,倪也只需就这么躺在水面上,待到天明了,就会有人了,万事大吉了。因为倪也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到这不是大河,这是湖,经过改造的人工湖,属半自然状态,湖不大,也就千把顷模样。到了天明,散步的,游玩的,就会络绎不绝。

生命有了安全保障,我还怕你个球。在水里悠哉游哉的躺着,倪也那个得意,毫无由来的想笑,心说:“下来呀,下来呀,狗日的有种追爷呀。”甚至冲他们吐舌,拧眉,画眼圈儿。这些他们当然看不到,倪也就是高兴,就这么胡乱的做了。

总浮在水面不沉,透过月光,岸边的两人看得不明就里。两人也许是商量了一会儿,或是争吵了一会儿,总之,瘦子下水了,朝倪也这边游过来了。

倪也一惊,一下翻了身,沉入水里,连着喝了几口水,才挣扎着浮上水面。这时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跑吧。倪也充分发挥“狗刨”的巨大潜力,猛跑,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快,他们越是抓不到。

为了活命,倪也也是拼了。

但任倪也怎样“刨”,两条腿短的缺陷还是出来了,与高个儿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在一个层次。倪也快,瘦子更快,一个下潜就是几米,再一个下潜,又是几米,眼看着离倪也就剩十几米的距离,快被抓到了。这下,倪也可真怕了,急了。

狗急跳墙,倪也急了也是啥歪点子都想得出,倪也朝水草多的地方划去。当然是有选择性的往浅水草里去。

倪也腿短,游的慢,但到了有水草的地方就凸显出优势了,水草缠的少,一抖搂就掉了,缠不住。而高个儿却惨了,腿长,在一把就要抓住倪也而没抓住的当儿,被水草缠住了,拔都拔不出,越拔越缠,吓得嗷嗷直叫。好不容易脱身了,再也不敢游过来了,眼睁睁看着倪也慢慢消失,慢慢游向岸边。

岸边,是森林公园,公园里黑黢黢一片。

钻进了林子,倪也的心也随之放进了肚子。

倪也向森林外走去。

头很沉,有点晕,起热了,可能是头部伤口发炎了,或者是流血过多。倪也很想回去睡一觉,哪怕就一会儿,可是倪也不能,倪也隐约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第六感觉告诉他,小莲还在车上!况且,他们这是去破坏基站,要让我国最先进的科研付之流水!

不行,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倪也陡感责任在肩,浑身充满了力量。倪也直了直腰,擡头望上天去。此刻已是午夜,月儿挂在山尖尖上,分外明朗。

倪也爬上山脊。

果然,透过树林,可以隐约看见汽车在前方的山坳间盘旋,接着一拐,隐没进深山。

倪也急忙沿着山脊追过去,却一时哪里还能看到汽车的踪影。森林莽莽,涛声依旧。尽管倪也很不甘心,汽车,还是被倪也跟丢了。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森林一片幽暗。

倪也抄近道跑向基站。在要到达基站的时候,倪也听到一声熟悉的尖叫。那是一种被堵住了嘴发出的“呜呜”尖叫。

倪也立马停住了脚步,躲于树后,一慌,脑门差点儿撞在树干上。倪也匍匐在草丛里。

小莲的声音!

透过草丛和树枝的空隙,倪也看到小莲披头散发被绑着。

小莲不是他们自己的人吗?怎么连自己人也绑了?倪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倪也知道,小莲,这回是遇上大麻烦了。

小莲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人,瘦的高,胖的矮,正是将倪也丢到河里的那两人。

怎么办?倪也紧急思考着。如果有手机,倪也会毫不犹豫地与公安局联系,可惜,此刻,倪也什么也没有,连件应手的家什也没有。

一个大汉从车里下来,背对着倪也,走向小莲,得意地桀桀怪笑。

“周小莲,我就知道你是卧底,可这两个浑蛋居然不信,一直把你当作自己人,若不是我盯得紧……”

声音很熟,倪也蓦地醒悟:是杨伟!

倪也目眦欲裂。杨伟,竟然是国外敌对势力的帮凶!看来,以前种种的好,都是别有用心了,不用说,录像带也是被这孙子给“蒙太奇”了。

狗日的卖国贼!

倪也两手撑地,一脚在后面蹬住树根部,就象运动员临跑前冲刺一样,就要冲上前去,与杨伟拼了。

正在这时,杨伟大叫一声。原来杨伟去抓小莲的当儿,被小莲一脚踢翻在地,恁巧,裆部正撞在一块石上,疼得他捂住裆部,在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胖子和瘦子连忙一左一右控制住小莲,将小莲固定在基站底座,然后,要去车里取出烈性炸药,企图引爆炸药,炸毁基站。这个基站,外表看就象一座铁塔,平平无奇,实则科技满满,“拙于形,藏于内”,正是国外敌对势力要破坏的最重要核心组成部分。炸毁了这座基站,就等于我国这么长时间的科研成果,全白费了。

在瘦子开门、胖子低头要去抱炸药的当儿,倪也冲过去,一拳砸向瘦子头部。瘦子猝不及防,撞倒了胖子,两个脑袋都磕在车上,再被倪也乘势一推,两个人叠压在了一起。

瘦子在上,胖子在下,两人象个屎壳郎一样,仰面朝天胡乱动弹。原来瘦子一只胳膊被车门夹住了,好象断了,在胖子身上疼得直呲牙。胖子胖,怕压,被压得张大了嘴巴,不,是嘴巴歪向一边,顶住车门了。形成瘦子压着胖子往外拉胳膊拉不动,胖子被压得嘴巴顶住车门想动动不了。

一时间,两人竟相互卡住了。

这个时候,杨伟正在一旁处理受伤的裆部,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懵,猛然站起时额头撞在前车镜上了,也许撞得狠,有点儿晕,意识出现障碍了,一时怔住,象看耍猴一样看倪也,没动。

天赐良机!就在这一瞬间,倪也扭过身去,一拳击中瘦子的太阳穴,瘦子头一歪,软塌塌倒了。倪也抓住瘦子的头撞向胖子,胖子登时晕过去了。

倪也面对杨伟。一对一。

“你……倪也?”

杨伟瞪大了眼睛。他们被袭击了,而袭击他们的,竟是他最不屑的“三寸丁”。看来,他也有走眼的时候,阴沟里翻船,轮到他了。

“我是你爷!”倪也对这小子恨极,欺辱我妻,伙同外国人危害祖国,真他妈不是玩意!

倪也也是急了眼了。

人一旦拼命,便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杨伟还在愣怔的当儿,倪也“噌”地跃上车顶,一脚踢向杨伟脑门。杨伟往后一闪,躲过了一腿,却没防是个连环腿,前脚过去,后脚又到,一下踢住左脸。疼得杨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往后“噔噔噔”倒退几步,被凸起来的树根一绊,顿时跌了个仰面朝天。

但倪也哪里容他站起,紧跟着跑上前去,一脚踏住他的胸腔。不料,反而被杨伟趁机抱住脚,一个摔趴,将倪也摔了个头晕眼花,动弹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杨伟迅速去车里取出炸药,点燃,一扭身跑了,也不顾同伴了,独自一个人,要向他的外国主子邀功请赏去了。

但是,想象虽丰满,现实很骨感,没跑几步,就被缓过来的倪也一个“懒驴打滚”绊倒在地,紧接着左右开弓,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头将杨伟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到杨伟不再动弹了方才罢手。此时,倪也已是极度脱力,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再也无力顾及一旁兹兹作响的炸药引信了。

千钧一发之际,小莲挣脱绳索,扑过来,抱起炸药扔下山崖!

一声轰响,巨大的浊浪自崖底掀了上来。

同一时刻,苏醒过来的胖子和瘦子钻进轿车,猛轰油门,飞速碾向被碎裂物击倒的小莲。在将要碾到小莲而没碾到的那一刹那,由于车开得猛,车头撞在小莲身旁的大石上,车翻了,起火了,油箱轰然爆裂了,胖子和瘦子瞬间被淹没在火海里了。

朝阳冉冉升起,基站在霞光的笼罩下,熠熠生辉。倪也架着小莲,押着杨伟,朝着阳光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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