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别老同学

习惯屏蔽群消息,只在自己有空时偶尔翻一下。昨天晚上却在冥冥之中翻到了初中同学群,看到班长发在群里的消息:徐X同学病危,刚出ICU,在县人民医院,想探望的同学可以自行前往。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安排下时间去见一下这个和我有很多近距离交集但也从无交心的同学。不交心是几乎所有同学之间的正常关系,而交集那么多,那么密,密到一年睡同张床铺的同学却只有两个。右是徐同学,左是叶同学。

初二时我和徐同学被安排在同一个小宿舍。小宿舍三张床并在一起,上下铺各睡四个人,我和另一个同学被分别安排睡在上下两床之间合并处。我左右两边的徐同学和叶同学需分别让出三分之一的床位,供我组成一个铺位。于是,我和徐同学长达一年的时间里,都紧密挨在一起睡觉。但即便如此紧密,我们也未曾说过一句女孩之间常会交流的悄悄话。

我们未曾交流,除了徐同学有很强的心理边界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初二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一个“令人生厌”的同学。

以至于我现在对待所有别人眼中“令人生厌”的人时,都能共情,理解,并把这种理解也交流教育给我的孩子,让他们善待所有人,包括“令人生厌”的人。

对待“令人生厌”的同学时,徐同学一直保持她特有的淡定、中立,这种感情在我心中成了弥足珍贵的回忆。

我要去探望她!

可惜随着漏看的群消息往下翻,没几条后,班长宣布:徐同学走了!

遗憾,遗憾自己未能及时去看下她!但是再问自己:如果此刻她未走,或者再多呆一天,我一定会去看她吗?答案不能肯定,因为我和所有其他同学一样,都觉得她不会走这么快,可以慢慢安排探望的时间。

一年多前,徐同学曾经来杭州找过我。

徐同学和初中时的样子并没多大改变。自然卷的头发一把扎着,只是头发特别稀疏。脸色比较暗,隐隐看到整张脸布满淡淡的黑斑。没有化妆,纯如学生时代的打扮,那张圆盘脸笑容依旧。

多年不见后的偶尔相见,我心里倍感亲切。她说来杭州的医院做个复查,顺便给儿子来修下相机。问及去医院是什么检查,她笑笑说没什么。她依然保持一贯的边界感,于是我也就不好多问,更没法表达自己的亲切。

后来我和同学聊天时提起,同学说她好像得了癌症,做过化疗,但具体的虽然同在县城,也不好意思多问。

她还有头发,她并不显瘦,所以我乐观并美好地想着:等她化疗的毒排完,就会好了。于是,我关注了很长时间她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展现了孩子的温暖,自己的幽默。得病不一定是坏事,它可以让人更加珍惜生命,也可以让人更加用心去感受生活,感受身边亲朋好友的爱。

我这样想着,默默祝福着,但是却也始终不敢去问候。

我是我们所有同学里唯一一个卖相机的小贩,所以,只要在校期间不是特别十恶不赦,同学大抵都会找我。这种身份让我有机会和徐同学有了毕业后的一次近距离接触,今天居然让我心生感激。否则,作为同学,也许毕业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因为我完美错过了所有的初中同学会。一次是因为我刚做完一个小手术,父母觉得未完全康复不让去;一次是因为安排了去山东,行程没法变了。再回忆起来,前几年回老家,潘Xx同学聚了一桌同学,徐同学应邀而来。饭毕,同学都提议去麻将,徐同学说她不会,我也不会,所以就匆匆分别。如今回忆,居然不舍得放掉哪怕和她一丁点交集的回忆。

除了那丁点交集,还有个和别的同学不一样的交集是徐同学的乳母和我同村,所以初中过年时她会来看她乳母,顺便来我家坐一下。但我也并没感觉她和乳母有多亲热,就如她对所有人一样,保持着一贯的边界感。她不会对谁过分亲热,虽然总是一张圆盘笑脸,这是我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初一时就感受到了。

边界和主见,是徐同学的特有的气质。

进一个班进一个寝室,和徐同学就自然会有聊天。但是我发现只要一说话,徐同学就会先来一个口头语:否是。再来说她的想法和观点。几次后,我就有点敬而远之。后来所有岁月里的每次交集,她都值得这个“敬”字,因为她是一个有主见又不附和的女子。

初一时,儒嶴镇的小村庄布满胶囊小作坊,我的父母就经营着这样的一个小作坊,家境尚可。每周日去学校,我妈妈会给我炒够一周的咸菜,那咸菜里又会炒进很多肉。我感觉自己的性格阳光温暖,所以很多同学吃饭时都喜欢坐到我的床上。我的床吃饭时总是挤满同学,我会把妈妈给我的菜和大家分享。徐同学从来没有挤过来过。

后来,我的床因为每天超负荷,断了。维修期间,好几个同学邀请我睡她们的床。徐同学没有邀请过。

那时学校很多同学家境不好,有一些穷劣学生为多吃一盒饭,会偷饭盒。我的饭盒被偷过几次。每一次同学陪我找,找不到时有同学拿出一个饭盒盖,挖了一勺饭放在盖子上,其他同学也跟着挖一勺放在那盖子上。我就这样吃饱了那一餐。徐同学从来没有给过。

初二时,我的父母遭遇一个远亲同行的恶意指导,破产了。家里从此除了要债的人,再没亲朋好友。家里一分钱都没了。

为了省一块车费,我开始由每周坐三轮车上学改为步行20多里路上学。

我想我骨子里是一个付出型的性格。当我看到父母的艰辛后就再也不想分享自己的任何东西给同学,既然不能付出,我就关闭了和同学的交流和互相赠与。我故意把自己弄成一个“令人生厌”的孤僻同学。

徐同学和我每天挤在同张床上,她从没有因为我的这种行为而有过起哄或为难。她总是淡定而有边界。

直到有一天,我来了大姨妈,从没经验的我惊慌塞了点纸,我都不知道这世上有卫生巾的存在。我在寝室里跟同学说起怎么纸不够用,几个同学哈哈大笑。徐同学拿出一个卫生巾交给我,说这个用纸是不行的。

很长时间关闭和同学的交流通道后,那次受赠记忆犹新。

初二期末报告时,班主任给我和徐同学都写了“文静”的评语。我一度以为“文静”是贬义的,老师喜欢的会是活泼开朗的人。徐同学却很开心:“文静很好啊,我觉得女孩子就是要文静。”

她总是有自己独特又较其他同学成熟的见解。

那些初中时的记忆,一下子就跃到了我们自己成为初中生、高中生父母的时刻。而这个文静、极有主见、不附和不起哄的徐同学,却卸下了对儿子的责任,永远离家人而去,永远离我们而去了!

我们悲痛,悲痛如此独特鲜活的生命却如此脆弱;我们悲痛,悲痛三年同窗感情,从此只剩追溯却永无再续;我们悲痛,悲痛于对徐同学留恋生命的共情…….

愿老同学,一路走好!愿所有同学,都更为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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