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秋夜,我們在淮安街頭流浪……


“哎呀,當時我真的很感動。你問我在華頂這麼多年有什麼感動的事,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Pansy姐妹謝玉芬退休前,當我問她在華頂這麼多年有沒有什麼感動的事和我們分享時,沒想到她靈光一現,竟然從記憶深處鉤起了發生在1994年的一件小事,並且這件事情還與我有關——

“有好長時間,在蘇州打工的姨兄弟還經常和我提起說,你們同事多好哦,牀自己不睡讓給我睡,我說,王師傅人就好,是真的,你給我的第一眼印象就像哥哥。”

1994年的初秋,我的姨兄弟腳沾泥土懷揣着僅有的幾元錢從洪澤農村來到淮安城裏玩。那時剛剛改革開改,農村人對於城市還很陌生,農村人偶爾進城,都是起早摸黑當天趕來回,從來捨不得花錢住宿。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家裏在城裏有親戚,不過也要看親戚親疏遠近,城裏人沒有農村人好客,那種不鹹不淡沒有一點味道的態度讓人也不情願去城裏走親戚。

但是當農村人進了城,變成了生活在城裏的農村人,這種情況就開始改變了。我在淮安城裏上班,也就成了姨兄弟在淮安城裏唯一可以投靠的人。

我的姨兄弟屬於那種命比較苦的小孩,幼年時父親病逝,母親身體也不好,家裏的日子過得清湯寡水的,因此他很喜歡到姊妹多很熱鬧的我家,我們姊妹幾個也都把他當成親弟弟看待。

1994年,我到華頂公司上班時,我的姨弟已經十八九歲了,還沒有外出打工,有一回他到淮安來玩,白天在街上閒逛,傍晚時沿着老動物園旁邊的路摸到了我們公司的所在地:新民東路26號。

那時通訊不發達,還沒有手機可以相互聯絡,我也不知道他要來,晚上下班走到大門口,一眼看到了姨兄弟拘謹地站在那裏,衝着我笑,我趕忙跑過去,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帶到宿舍。

晚上,我到新民路上的小沈烤鴨攤上買了半隻烤鴨,然後又用電飯煲下了榨菜面給姨兄弟喫,害怕他喫不飽,我又打了個雞蛋,那時,我上班中午和晚上都在廠裏喫,很少開火,這對我來說已是最高規格的接待了。

然而喫過飯後,我的心裏就犯難了,晚上七八點鐘,同宿舍的幾位女生都要洗洗睡覺了,這時一個小男生再呆在這裏就不合時宜了,於是,我就把他帶出來,在路上漫無目的地閒逛。

各位讀者看到這裏也許會說,這不簡單嗎,讓他住賓館唄!殊不知,在三十年前,對於我們這些剛進城的打工人來說,頭腦里根本就沒有賓館這個概念,也不會因爲睡個覺而捨得花那麼多錢。

姨兄弟很懂事,見我爲難,沒有辦法解決他的住宿,就安慰我說,姐,你不要煩神,我馬上就到動物園門口的露天椅子上過一宿,眼一閉,天一會兒也就亮了。

望着稚氣未脫的姨兄弟,我也捨不得他呀,當時已經是秋天,晚上外面有露水,在露天地睡會受涼的。再說那時候治安也不好,街頭巷尾有許多流氓像老鼠在亂竄,姨兄弟一個農村小孩在街頭很可能會喫虧,學壞也有可能。

我走在大街上,平時熟悉的街景變得很陌生,在這個城市裏我一無所有,一片磚一塊瓦都不屬於我,在這個城市裏我找不到一處讓姨兄弟遮風避雨的立錐之地,我有一種流落街頭的漂泊感。

就在這時,剛好碰到你了,那天晚上也就算巧了,你看到我們說,喲,這麼晚了幹嘛的啊?看到你問我,我皺眉苦笑說,我家姨兄弟來玩的咧,沒有地方住,我帶他出來轉的。說完我感到自己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哦,沒有地方住啊,沒有地方住在街上轉也不能算事啊。”你停下來,頓了頓說,“這樣吧,那就讓他到我那邊去住吧。”

一聽你說這話,我就像有了救星,驚喜得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我追問道,王師傅,那你怎弄啊,怎弄啊!你說,我不礙事的,我到哪塊都能住,我有熟人,我能找到地方住。

然後你就把我們帶到油箱廠旁邊你租住的小房子裏,你那時候牀也不大,是我們廠發的小鐵牀,很窄,只有一米左右寬,牀板是用打包帶繃起來的,只能一個人睡。你還告訴我姨兄弟,哪裏有水可以洗洗,可以喝一點水。

就這樣你把那宿舍留給我姨兄弟住了一晚上,而你不知道到哪裏將就了一宿。我把姨兄弟帶到你宿舍,安頓在你那裏睡覺了,這樣我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了,不然,我把他一個人撂在外面,哪裏能放心啊。

那時我們剛到城裏打工,廠裏沒有宿舍,我們都租住在廠附近蔬菜隊居民的民房裏,那些民房大部分是平房,矮小破舊,稍大一點的堂屋都是房東家自己住的,兩邊的偏房包括雜物間都租給了我們這些進城打工的人。

那時,對於我們這些來城裏打工的人來說,都覺得自己是城裏的一個過客,晚上能在城裏有個可以眯眼睡覺的地方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天要不是碰到你,我姨兄弟就要露宿街頭了,一般人都會這樣想,我管你嘛,你上哪去睡就上哪去吧,也不關我事,但是你當時就提出,嗨,走,你上我那邊去住。這就是我們華頂兄弟姐妹之間的緣分。

這麼年過去了,1994年我做的一件小事,竟然讓相處29年的Pansy姐妹謝玉芬念念不忘。人的一生中,能夠真正認識的人並不多,珍惜我們的每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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