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故事二

头一天在病房走廊等人腾床位时,见一人走路特奇怪,上半身弯至九十度,与地面正好平行。来回几趟,以为是一老妪。后来也跟我一起呆在走廊。那还是午间时分,之后便听她一直在打电话,嗓门粗大。公共场合如此大声喧哗,我曾刻意看了她几眼,她浑然不觉,仍旧煲着电话粥。有勤工带她去做检查,也没挂了电话,坐着轮椅一路聊着去了。在走廊等了几个小时,就这一会耳根清净了。回来后,仍在走廊坐我旁边,粗大的嗓门继续。

三点多,我得以入住病房,没想到粗大的嗓门对着电话说“我终于住进病房了”——她跟我邻床。

电话一直持续着,似乎换了几个聊天对象,但始终对话着,我都佩服这手机怎么没烧起来。断断续续至晚间睡觉才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大家都睡了,影响别人,不聊了。

病友看得出是个社交达人,虽然电话一直连线着,但不影响她跟每一个人打招呼,“阿姨”“小姐姐”叫得热乎。

第二天早上,还没吃早餐,电话又持续。一两个小时后,我不由在微信上跟老公抱怨太吵了,烦死人了,一刻不得停。老公让我跟护士台反应。但偶然遇上一起住院,不用搞这么僵吧。病友其实也是个热心人,病友阿姨行动不便,她热心地说,有什么她能做的尽管叫她。但电话粥始终煲着。听了快两天我也知道她大致做什么工作,交往什么人。

病友是80年生人,在一家公司工作,大致是跟各个饭店提供酒水饮料之类的,应该也算推销员之类。电话里变换的对象有同事、亲人,有经销商,还有许久不联系的旧人。每个人她都要详细说一下自己住院了,住院之前的病况,住院之后的状况,然后工作、生活,孩子、老公,每个电话没有30分钟+下不来,且嗓门粗大洪亮。实在不堪其扰,我委婉地说我借你个蓝牙耳机吧。但折腾了半天没接上蓝牙。之后电话稍停了半刻,仍旧继续。我满耳朵都是“m的”“他m的”“sb”“苦b”。偶尔没有电话,也是外放着声音刷抖音,即使微信来往,也全部是语音来往。一整天电话,我真佩服她的精力旺盛。

尽管不堪其扰,但也不是很厌烦她,只能说我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尽管病友没注意公共场合的素质,但无疑是个热心人。不管是我还是阿姨有个什么需求,她看到了,力所能及,一定竭力帮助。尽管自己还九十度走路,但热诚的心表露无遗。阿姨三天没大便了,说了句听说吃火龙果效果挺好,病友即刻说她有,昨天有经销商来探望带来的。但阿姨不好意思自取,病友急得一手扎着针,一手举着盐水瓶下床来取,针都回血了。

每个人都有着无数面,每个人都不同,各自呈现的面也不同,不可强求。萍水相逢,成为病友,也是缘分,亦该珍惜。文字记录仅为打发长日困囿于三尺床榻之间的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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