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綺戶集之廿一》/轉發者:邵明

——暮聞山磬/作者:陳鵬舉

《柬榖賜刻漢白文暮聞山磬》:“暮聞山磬淡忘歸,向日才名笑式微。細雨藏舟依別浦,遙岑飛閣落餘暉。柬傳雙鯉高人語,穀應三春密竹扉。兄弟江湖隔窗火,琳琅刀筆散珠璣。”

從小視力不好,自然聽力就講究些。可惜樂感又不好,對於聲音的指望,也不及他人。就是喜歡寺院清磬之聲。聽到弘一填詞的《送別》,“長亭外,古道邊”的歌聲,也會聽出清磬之聲來。周建國,刻印,浙派一路,有一等功名。近年見面少,他說給我刻一個,留念想。我出了“暮聞山磬”四字。看來舊日悅耳的聲音,忘不了。

“暮聞山磬”,這些年裏,對我來說,還真是如實記載。單說在上海,平生客居之地,就聽過近十座寺院的清磬之聲。而且大都是黃昏時分。極喜歡韓愈的詩句“黃昏到寺蝙蝠飛。”那個黃昏,在寶山寺,聽得清磬之聲,看着山門蝙蝠紛飛,禁不住跌出淚來。

清磬之聲,我感覺,不屬僧家專有。塵埃中人也可以有,也該有。牢愁、悲憤,不該讓天下人都沾。不洗風塵,自是人間無奈。這無奈,不該長久。清寂空蒼的聲音,相隨流水落花,貫耳入心,可以讓原本渾樸之人,迴歸渾樸。天籟人心,原本是同一存在,所謂和光同塵。至於塵世功名,稍無益於他人,就不值一文。

好些年前,和建國相處的日子多。那時無憂無慮,整日裏走在風景里約酒。上海,多的是高閣聽雨的季節,又是送江入海的浦頭。他知道我喜歡在雨天寫字。在望江之樓,他讓我抄寫白居易的詩。先是《長恨歌》、再是《琵琶行》。兩通五米長卷。我慚愧,背不出白詩。他卻是隨口就來,滔滔不絕。我信筆聽寫,謝他給了我,好愜意的時光。

建國的名字太一般了。走在大街上一呼,會讓好多人迴應。他是藝術家,自然不甘心,取了個筆名:“柬榖”。“柬”是文字,是情分,也可見襟懷。“谷”是五穀的谷,他想說的是,稻粱謀。他是篆刻家,自然用古文字。“谷”字,他的名下和筆下都寫成了“榖”。

柬榖的柬,文字大抵落在印石上。他是以刀作筆。這種感覺,想來很好。好比指甲刻入掌心,驀然生痛,讓所有的愁腸和傷懷都驚醒。至少片刻之間,沒有含混、懵懂的感覺,人一樣的思索和活着。柬榖的榖,是說他的稻粱謀。爲人子,自當爲己、爲家人稻粱謀。斗升小民,活着的希冀,原本乾淨。稻梁之數,活命即可。活命之外,活得是仁義,是情分,是尊嚴。阮籍佯醉、嚴光垂釣,東坡啖荔、陶潛採菊,都有斗升小民本真,卻是大丈夫的風骨、器量。淡淡說一句“不爲五斗米折腰”,言中之義,不是天街肥馬,可以載動的。

眼下歲月,當時弟兄,散落五湖,見一面已是難事。就是同城之人,也是稀有往來。只是想見,手中握着的,無論是筆,無論是刀,一行行寫在紙上,一道道刻在石上,從沒休止,也不會休止。想見各家的燈火,還是晶瑩剔透,就像清磬之聲,落在冰盤之中,如珠璣輕碰。2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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