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丨彼岸(19)

镇上风头无二的建筑,旧的要算文明楼,新的当属鸿运楼。

先说文明楼。

文明楼也许根本没名字,或者曾有过而未知,印象里倒未见挂过何牌匾。早前镇上先有三道商街,后有文明楼——约二十年前了。我怀疑它的名字乃众人给取,是哈着腰给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它委实文明,不但极文明,甚至还很开化。

一幢类似教学楼的两层旅馆梗在供销街中段。二楼十间八间紧挨的客房,可见一样失色的木质门窗,疤痕累累的天花板与八爪鱼样迸裂的沙浆水泥地板;廉价香水味与脏乱的枕头、被子溢散的汗液味合拢一气直蹿鼻腔。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流连其间的众多奇女子:

胖瘦高矮形象各异,衣着装扮浪里白条;露背袒胸或有雷同,风姿神态独引风骚。

这众多女子譬如一辆辆公交车,随时候在门口笑揽八方来客,鳏夫,光棍,有妇之夫,失意者,甚至囗角流涎,脖歪脚跛者…一律来者不拒,真正践行了“钞票之前,人人平等”的准则。

春风又绿江南岸,时代的发展催生了沿海小镇的风情无限…由此路过的人莫不颔首称赞。那不是《鹿鼎记》中的丽春院么,也有人迷着眼这样说。他嘴里所说的丽春院,不就是韦小宝他妈所在的扬州丽春院么?

再说说鸿运楼。

相比于旧文明楼的文明甚至开放,傲倨在彩票街街头七层高的鸿运楼,虽属新时代新标志性镇面地标,给人的感觉却稍显内敛。

首层为众多文体、五金商铺,拾级而上,收尽浮嚣的一见倾城慢摇吧现于二层楼梯口左侧——它是后面才来的,它一进来,对门的小型卡拉Ok厅黯然失色。三楼至七楼的各房间,公司或民间团体租用的办公点,另也有住户,楼下仰望,偶见颜色各异的女子内衣及乳罩,彩旗般猎猎飘扬于牢笼似的高高的防盗网内侧。

诸多店铺、办公室、休闲娱乐与居住融一体,如此聚大成的建筑,县外区六镇的商用建筑中,一时无有出其右者。

世间万物相生相成。没有后来气场爆棚的一见倾城慢摇吧的进驻,鸿运楼也只是聚大成的镇地标而已。

慢摇吧甫一开张,其名便远扬十里,因为迎合了县外区各路劲仔时下的消遣需求。此后不久,热血贲张的场客多次酒后寻衅滋事,并因此闹出三起人命的突发事件,也为其场子作了免费广告,简直锦上添花了…

闲话少扯,就此打住。

前曾提及的二楼慢摇吧对门的小型卡拉OK厅,系我眼下的栖身地。

长相狰狞的OK厅生意打理人,我回乡后的酒肉朋友之一。说是之一,因为一条绳上系着的蚂蚱,不下六只。

因住家距离镇上几公里远,来去多有不便,且我不喜居家,闲时也百无聊赖。便与这些蚂蚱混迹其间,我简直乐不思家了。

这是半年前至今的事。


驻县城两天,经理脸上的唬唬炭火渐至熄烬——经由劝调,权衡利弊后经销商终于妥协,一方面信誓旦旦保证不再进货同类项产品,以免影响公司产品的销售;另一方面也同意积极协助促销宣传,以扩大其品牌影响力。

同时为表诚意,决定转消极为主动,招聘业务专员协助该区域的市场开发、管理及售后,促进公司既定销售目标的达成。

这样的话,作为业务主管的我也卸负不少,不必一条扁担两头挑,只需时不时出差一趟即可。

这是一个三相欢喜的结果。经销商那方不消说,求了一个利好,生意人嘛,终归以利为秤,“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公司这边,实现了以稳为谋的原则,避免了产品的地区代理商频繁更换,保守了元气——毕竟手攥大把客户资源的地级经销商,也不可全凭意气行事说换即换;于我而言,这算是出门捡棒槌——攥(赚)到手了。

说实在话,彼经销商挺会做人,事情说妥后,他邀我们去上好的钓鱼台酒家掇了一顿据说是能滋阴补阳填髄补骨的蛇龟汤,那个酒家素以此汤闻名。鼎沸人声中,传说中的神汤冒着腾腾热气端上,扬眼看去白花花,小口品咂美美哒。可惜许是消受不起,膳后肚子开始抗议,拉稀一阵我还没缓过劲来。

“吃人家的东西,痛自己的肚子。”本地的谚语这样说,看来没错的。

县城返回的晚上,迫不及待去电告知阿英。电话那头她的惊喜,简直超乎我的意料。简单聊过几句,问她能否出来一趟,像往常一样她似乎有些为难,我不是不想,她说,实是没法子。忖度或许多有不便,我也不想强人所难,赶忙说算了算了,不提这个…

其后又见面许多次,皆在她上班的地点。每次去单独见她,她都显得高兴,然而一看到有同事过来,她立马换了冷漠,好似从未认识我一般,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则如此,随着时间推移,我俩的关系还是日见融洽。凭己所感,似乎她已经默认我为可以信任的朋友。

然而她仅仅视我为朋友吗,在她怎么想呢,一想到这我就茫然无措。坦率地说,我当然不希望其关系仅仅止步朋友,我更渴望向纵深处跃进——那是类似于逃离沼泽地的全新的生活体验。我的心已干渴了那么久,久得像一个遥远的梦。我的生活不应该有缺憾,在彼时别处已然失缺的,现下难道不应去努力填补、去努力充盈吗?

况且她撩撩头发的样子,又那么像记忆里的某个人…单凭这点,就已经够我惦记。

有些心念你越压抑越难受,就像这一份。当下的境况状似疏影影绰一片,想表达又似无恰好机会;既不能潇潇洒洒排遣开去,又不能自自然然将之收纳于何处。于是独自体会的茫然无措,也只能是徒然的茫然无措吧了。

然而…

现实是只喜与人玩笑的猴子。就在我为此而可恼的不久后,阿英突然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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