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涅陽三水
母親從十三四歲開始,就飛針走線,爲一家老老少少縫衣做鞋了。一做就做了一輩子,一直到老,還在爲兒孫們操持。
記得兒時,母親患病,臥牀不起,往往擁我在被中做針線活。最喜歡是看母親剪紙,幾張白紙,在母親的指間來回飛竄幾下,一些小小的花兒草兒蝶兒們,就呼之欲出了。
在記憶的天空裏,蝴蝶、蜜蜂、螞蟻這樣的小動物圖樣,不斷地被拿在手裏,在村子裏飛跑,惹得一些同齡的孩子豔羨不已。
可是,母親不允許我動一下剪刀。
母親爲一家老少縫補,累得眼花,背已佝僂,手指變形,堅決不讓我們姐倆再做同樣的事情了。
母親會剪紙,所以我的童年裏,就有了無數的繡着花的小布鞋,花花綠綠的圖案伏在我的腳上。
隨着我的腳尖飛奔,那也成了村裏村外的一道風景,使得母親在我小小的心裏很是偉大,很是了不起,學會母親那樣的剪紙和作活手藝,曾一度是我的夢想。
母親看重我讀書,雖然我很笨,但母親不厭其煩。
從小學到中學,我的數學總學不好,一放學回家,母親就用她的剪刀,剪下了無數的花朵,幫我理解數學題,助我完成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也爲我完成各種各樣的手工,使我成了班級裏最獨特的孩子
無論是生日,還是過節,母親就會用彩色的紙張,剪了無數的圖案,粘貼在房間裏。
別人家的牆壁都是用錢買來的畫,只有我們家,貼滿了紙花,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上跑的,儼然是一個小小的叢林世界。
每每此時,聽到別人對母親的誇,心裏就格外激動,格外自豪。
時光荏苒,一路在母親的剪紙下長大了,讀中學,讀大學,直到參加工作,有了孩子。
我的陪嫁裏,有母親做的繡花枕頭,那振翅欲飛的蝶,那栩栩如生的鴛鴦,令漸漸長大的女兒連連讚歎,拜見一下母親的剪紙手藝,又成了女兒的心願。
母親老了,手卻因爲關節炎的疾病扭曲不堪,無力再緊握剪刀針線操持縫補的活計。可表現的機會還是來了,老師也佈置了手工作業,女兒就想到了家裏的繡花枕頭,想到了外婆。
那個週末回去,女兒進屋就找外婆:“外婆,外婆,你的手還能拿剪刀嗎?”
母親呵呵笑着,命我找來了報紙,白紙,彩紙洋洋一大堆。
女兒眼睛發亮的看着外婆。
看母親的手指艱難地伸進剪刀的握柄裏,看母親咧着嘴笑着,皺着眉頭用力去壓動剪刀的時候,我的喉頭哽咽……
原來三五秒鐘就一幅圖案剪出來的母親,現在剪一幅圖案需要三五分鐘,還咬着牙,拼着全身的力氣,要知道,這些在當年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事啊。
剪好了,對着那些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圖案,女兒的眼睛像星星一樣充滿光澤,想看偶像一樣看着她的外婆。
疲憊不堪的母親,連放下剪刀的力量就沒有了,歪倒在沙發的靠背上一言不發。走過去,把剪刀從母親手裏往下取,我看到她額頭浸着的汗珠,好多年,在我的印象裏近十年了,母親就沒有握過剪刀。可現在,爲了孩子,她讓自己努力了一把……
母親爲女兒剪的圖案,拿到班級裏,造成了極大的轟動。在同學們豔羨的目光裏,女兒成爲大夥兒羨慕的對象,爲此自豪了很久。
可是,在我心裏,母親爲孩子剪紙的一幕,將成爲絕版,刻在我記憶的風景裏,再也不會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