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繡花鞋(4)

秦多自那日和李婆婆酒樓分別後,由着兩隻腳帶着身子,在大街上亂走,一顆心恰如風中柳絮,忽上忽下沒個着落處。

劈頭撞上一位老賭友,扯着袖子,拽上馬車,拉去太湖一艘大漁船上,一幫狐朋狗友,痛痛快快賭了兩天。船孃好手藝,湖水裏現撈的鮮蝦肥魚,烹製得甚是可口。晚上吹着溫軟的湖風,聽着小花船上賣唱姑娘的小曲,琵琶叮咚,歌喉又糯又嗲,衆人都說快活。

秦多一向貪玩愛熱鬧,這種場合,往往是他笑聲最響,俏皮話最多。今天卻變成了一隻呆頭鵝,無論衆人怎麼引逗,都開心不起來。問他到底爲啥事煩惱,卻打死也不說。

一位年紀略長的,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難道秦公子真的動了真情?那可千萬使不得,漂亮女人多得是,犯不着一棵樹上吊死。女人如果拿腔作調,不要理她,丟到一邊去,重新再找一個就是了!”

秦多一聽,針戳了一般跳起來,非要艄公馬上靠岸回家去。嚷嚷得臉紅脖子粗。此刻城門早已關掉,急也無用。衆人勸着,勉強到臥艙裏躺下。第三天清早,飯不吃,臉沒洗,跳上岸,僱了馬車,飛也似回家去。衆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曦薄霧裏,不禁互相搖頭感嘆:中了邪了!

剛進家門,僕人稟告說李婆婆接連找來兩趟。秦多二話不說,一陣風向李婆婆家奔去。李婆婆迎進門,端茶倒水,不卑不亢,不慌不忙,說:“那隻鞋子我給了秀秀了,秦公子的心意,我當面轉達給她了,她也甚是中意你。可惜她爹太厲害,門戶嚴謹,一時找不到機會。公子放心,秀姑娘說了,只要她父親出遠門,立刻通知我。公子暫且等着吧。”

所幸李婆婆並未拿秦多一分錢,倒也硬氣。秦多無可奈何,只有聽從李婆婆的安排,耐心等待。

時間長了,相思難熬,偷偷又到秀秀樓下幾次,兩個人相對微笑,以爲一切盡在不言中。其實兩下里都是錯認。一個認爲公子如玉世無雙,眼前的翩翩少年就是夜裏情郎,一個認爲美人如花隔雲端,佳期可待,也許明天即將到手。

可是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半年一眨眼過去了,並沒有一個準確消息。秦多漸漸茶飯不思。請醫生調治,多少名貴藥材吃下去,並不見效。

這一天正在家悶坐,忽然四個公差上門,爲首的錢捕頭,兩鬢斑白,舉手投足甚是精明幹練,一進門就客客氣氣打拱作揖,請秦多到衙門去一趟,說太守有些錢糧賦稅的事情,找他商量。秦多想自己和官府一向少來往,錢糧賦稅該繳納的,規規矩矩從來沒有遲延過,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可四個公差圍着他,他當然乖乖地跟着上了路。

見秦多瘦弱斯文,不像個連殺兩人的兇徒,兩個年輕的公差不由得嘀嘀咕咕。耳朵裏隱隱約約刮進來“潘閻王、潘秀秀”幾個字,秦多不由得一驚,趕忙追問。錢捕頭若無其事,說笑間把潘秀秀夥同姦夫殺了潘閻王夫妻一事,輕描淡寫告訴了秦多。

秦多如雷轟頂:想自己算得上風月場上的老手,那丫頭看上去未經世事,單純到傻,誰料想心機如此深,居然瞞着自己另有姦夫?想自己一腔真心一片癡情,爲了她痛改前非,惹一幫老朋友恥笑,那丫頭居然瞞着自己另有姦夫?……

錯了錯了,自己的這一片心意,都錯付了。萬幸萬幸,自己只是與她眉目傳情,連話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否則,這樁可怕的殺人案,豈不是要把自己也纏進是非裏。秦多越想越後怕,暗自下定決心,從此之後,和她一刀兩斷,再不來往。

錢捕頭見他臉色陰晴不定,故作驚訝:“公子身體不舒服嗎?”秦多順口答應着:“是啊,腸胃有些不適。”糊弄了過去。

到了大堂,太守讓秀秀和秦多兩人當面對質,從初相遇的咳嗽開始,細節一樣一樣,對得嚴絲合縫。但秦多不肯承認夜間曾進過秀秀閨房,更不曾殺害秀秀父母。人證當前,事實分明,居然還嘴硬?太守大怒,喝令用刑,幾十板子打下去,秦多疼得昏死過去,又被冷水潑醒。他一個溫柔鄉里長大的嬌少爺,何曾受得了這個,只得暫且招供,先保住眼前性命,再想辦法翻供喊冤。當晚秦多被押入死囚監牢,秀秀被押進女犯監牢。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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