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曾殺人的殺人犯

犯人在兩名特警的押解下,走上了審訊臺。審訊臺後面,掛着巨大的橫幅——“正義騎士對決黑暗天使”。這一幕,讓我恍然中有了國產影視雷劇的既視感。可是理智一直告訴我,眼前這個人,是身背幾條命案的危險人物。

臺下是人聲鼎沸的人羣,現場的警察拼命維持秩序。我覺得只要可以,憤怒的羣衆隨時都會衝上來撕碎眼前這個人。

局長覺得宣揚警察局形象的時候到了,於是只在嫌犯落網的幾個小時內,就幾乎叫來了這個小城市裏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圍坐在臨時設立的貴賓席上,談笑風生。

“所以,應你的要求,希望在廣場上,在衆目睽睽下接受審訊。按照約定,你應該將你的殺人事實一一供述。你是按照電影《七宗罪》所犯下的這些殺人事件的嗎。”我盯着眼前這個人,這個不過25歲出頭的年輕人,在過去的幾個星期,罪痕累累。

他擡起戴着手銬的雙手,託了託鼻樑上的眼鏡。眼神充滿了自信與蔑視。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纔是被審訊的那個人。

“我確實很喜歡《七宗罪》,但是不好意思,曾警官,我沒有殺任何一個人,是他們殺了自己。”他轉過頭,冷漠地望着臺下的人羣。早上被捕時,他要求叫來各大新聞媒體,叫來能來的所有人。他要在廣場上,接受審訊。他說那樣他才同意供出他的幫兇,不然他將將所有事實永遠埋藏下去。

是的——他說,他還有很多幫兇。

“所以你的幫兇呢,我直接切入正題,他們是如何幫助你犯案的,時間,地點,和具體的人員,作案動機。”

“你信仰什麼,警官,在你20年的辦案生涯下來,你的信仰是什麼。”他忽然開口轉移話題。

我嗎?我信仰什麼?……


七罪宗:

死者陳道正,是一名當地著名的律師,在別墅家中二樓辦公室裏,被一槍射穿了前額,倒在了陽臺邊的落地窗戶旁。窗戶旁邊,便是律師經常理療時坐的按摩椅。值得一提的是,一個律師,陽臺的窗戶裝的,卻是可以防彈的高強度玻璃。

死亡時間判斷是昨晚8:30至9點。死者太陽穴槍口有燒焦的痕跡,眼神驚恐,所以初步排除自殺,推斷是他殺。而且兇手應該是從陽臺潛入房間,用槍直接頂着死者的腦袋開的槍。再從這一點推測,兇手極有可能是死者認識的人,從而有機會靠近死者,將槍頂在他腦門上。殺了人後,從陽臺逃之夭夭。

而在屍體旁邊的窗上,用血字寫了觸目驚心的四個字——“貪婪”,“傲慢”。

“這一幕好像在哪裏見過啊……不會是大衛·芬奇《七宗罪》的電影裏吧。”助手周警官用半戲謔的口氣說……

我們仔細的勘察了現場,回收了彈頭,子彈是7.62毫米手槍彈。並採集了現場的指紋。現場沒有發現作案用的槍支。收集的指紋大多數都是律師,他的妻子,他的私人醫生,還有他女兒的。陽臺上各個角落的指紋顯然被清理過,並沒有找到有價值的信息。

其他辦案的警探,在簡單判斷之後,幾乎馬上就否定了他私人醫生的殺人嫌疑,因爲他殺人完全可以用自己擅長的藥物殺人與無形,而不必用這麼笨拙粗糙,引人注意的手法。

我們很快找到了重要線索,死者的指甲縫裏,找到一些人的皮膚細胞。極有可能是與兇手的反抗之中留下來的。另通過調取錄像,案發當晚,附近有一輛黑色的無牌別克轎車出現,形跡可疑。

通過比對DNA樣本,我們很快找到了犯罪嫌疑人,一個叫劉春生。綽號劉頭的肥胖男子。其實,我和他頗有淵源。

這讓我一下子回憶起十多年前我遇見的那起案子。

劉姓男子曾在十多年前浪跡於黑社會,他肥頭大腦,生性乖張,最明顯的標記便是左臉上的一個尺把長的刀疤。當時曾經被捲入一起殺人案和強姦案,涉嫌殺害一名小區的保安和侵犯他妻子。最後經過一年多的官司糾紛,他由故意殺人罪,強姦罪而被改判爲猥褻罪和過失殺人罪。在坐了幾年牢以後就被釋放。

我記得那時我雖然極力提出案件仍有很多疑點,可是案件已經塵埃落定。我當時剛從實習生調爲巡警調,職位卑微,無力改變什麼。案件中受害人似乎後來也自殺了,早已不在人世。

巧合的是,那時劉某的辯護律師,就是當時初出茅廬的陳律師。陳律師因爲那場官司一戰成名,從此以靠爲各種黑道人士和權利人士辯護,攫取了大量財富。在律師界,陳道正這個名字,就是驕傲到無法無天的存在。

這次他的死亡,也引起了高層的注意。在我們還沒有完全勘察完畢,便有特勤組的人過來接受任務,不讓我們觸碰律師辦公室的機密文件。

案發七天後我們找到了劉某的住所。在距離律師五公里外的枯嶺街12號頂樓七樓一所老舊的出租房裏。七樓只有一個房間。我們安排後勤組嚴陣以待,封鎖了各個樓道街口。

突擊組和我剛到門口,我們就聞到一股惡臭。

“直接衝開門!”經驗告訴我事情不妙,於是放下槍,一腳踹開了房門。

一進門,惡臭更加刺鼻,房間裏窗口基本都被封死了,密密麻麻的蚊蟲蒼蠅簡直要讓人窒息。房間裏有兩具屍體,一男一女。男屍手裏拿着裝了消聲器的槍,跪在牀前,口袋裏有一部手機。他腦門被射穿,傷口有被槍口燒焦的痕跡。死亡時間預測五天前。屍體佈滿屍斑,屍體幾乎完全腐爛,並且極有可能是自殺。

女屍躺在牀上,幾乎完全變腐,衣服豔麗,但是衣衫不整,也是被槍殺,死亡時間預測七天前——也就是在劉某犯案逃走的那晚。身中兩槍,右肩膀一槍,腦門一槍。但由於屍體已經腐爛,我一時難以判斷是自殺還是他殺。

牀旁邊的桌子上,一個精美的送餐盒裝了早就發黴的甜點麪包。甜點盒子上寫着“一品心”。

在女屍的口袋裏,我還找到了一封信,似乎是遺書。我打開快速看了兩眼,慎重地放進了密封袋。

男子面前的牀單上,用血字寫着“淫慾”。而男子的背上,則寫着“懶惰”。

“見鬼,我要吐了……呃”年輕的周警官顯然還沒見過這種場景,捂着嘴跑出房間去了。

我拿起手槍觀察,應該是64式手槍,使用7.62毫米手槍彈。我有預感,這支槍很可能就是殺死律師的那一把槍。

我終於走出烏煙瘴氣的封閉房間,走到走廊上,將頭伸出去窗口,深呼吸了兩口外面的新鮮空氣。回過頭看見了剛吐完,扶着牆在發呆的周警官。

“走,小周,去我家看電影去。”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電影?什麼電影?”劉警官一臉茫然,剛吐完的蒼白臉龐,因爲驚訝而露出了一點血色。

“《七宗罪》。”


身份調查出來了,死者女姓謝,生前是賣淫女。死者男是女子生前的男朋友,姓夏,患有重病,兩口子在枯嶺街8號租有一間單身公寓,靠着女子賣淫的一點收入艱難度日,並且走訪發現男朋友生前有可能已經知道女子賣淫的事實。屍檢等報告表明,女人左肩膀的槍傷可能爲劉某導致,因爲手槍上面有劉頭指紋,但那不是致命傷,女人致命傷極有可能是自己開槍射穿腦門。男人是在女人死後兩天死亡,爲開槍自殺。

通過和兩個案發現場遺留的子彈分析,第一宗案件的子彈便是由現場二遺留的那把64式手槍發射出的。

另外現場的甜點裏面還檢測出了高濃度的醫用麻醉劑。

遺留的手機通過調查,並沒有找到可疑的電話記錄。

接下來一個星期,我們只好通過對周圍周圍羣衆進行了一系列的調查走訪,發現了偵破的關鍵。

“一品心”甜點店就在樓下轉角不遠處的街口。案發當晚,他們收到一個枯嶺街12號頂樓七樓的外賣訂單。

“我記得是足足有幾個人的分量的訂單,要我送到七樓頂樓,七樓只有一個房間,在9點20分左右我送到。我記得樓下停着一輛無牌的別克轎車。房間裏一個戴着眼鏡,帶着似乎是醫用口罩的男子收下了甜點。在樓下的時候我還遇見了一個衣着豔麗的女人上樓,嘟囔聽到她說“真是的,手機怎麼忘帶了……”。

“那對情侶,在當晚也曾經去我們店裏買過甜品。”

“是的,這個胖子經常來買甜點吃,因爲我們這的甜點是附近最有名的。胖子的胃口很大,一個人經常能吃下幾個人的量。不過大概在一個星期前開始,胖子至今都沒有再來店裏。”

這家甜品店給了我們很多信息。

“戴眼鏡的男人?9點半鐘劉某不可能從律師那裏趕回來。難道是幫兇嗎?還有那個賣淫女,一個人殺了人,回來還招妓慶祝?還有那個男死者,他怎麼會出現在現場……”周警官將所有的疑問脫口而出。

“重點是那輛別克轎車。”我目不轉睛的盯着周。“犯了案還招搖地開着車,並且還開到自己的藏身處,這點讓我很不解。”

“我覺得,我們,還有所有案件中的人,都像一隻只棋子,被人操縱着移動。”

就在這時,我們收到局裏的消息,別克車有消息了。


抓捕當晚就開始,局長也親自跟過來了,爲了確保抓捕的成功,我們在距離屋子一公里外便下車。全部人改由步行前進的方式,向着目的地前進。

目的地是郊外一間廢棄的鍊鋼廠,距離最近的城鎮也有幾公里遠。

“你可是我們警局着力培養的全名英雄,全市的媒體和羣衆都關注着這件案子。你要知道陳律師對黑白兩道都至關重要。案件的成敗不光事關你的面子,更事關警局的榮譽,還有我的烏紗帽。”局長低聲說着這些話,旁邊手電筒的光時而晃到他臉上,讓他的臉或明或暗。

我們看到了建築的重重的暗影,便立即關了所有燈,改用夜視儀。我們看到了停在門口的別克車。

“這次有了!"周警官握着拳頭竊喜,我急忙用手做出“噓”的手勢。

我們在一個巨大的鍊鋼爐裏發現了劉某,但是他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他帶着刀疤的左臉朝上,體液盡失,營養極度不良,幾乎成爲了一具乾屍。

爐底有一些蛋糕的包裝,從那些盒子數量判斷,那些量估計只夠這個胖子勉強吃一天。而且我懷疑,這是殺人犯故意丟下去的,目的便是慢慢折磨這個男人。

而在鍊鋼爐旁邊,是觸目驚心的,血淋淋的兩個大字:“暴食”。

局長氣急敗壞,氣得直接帶着特勤組隊員,不作其他勘察,便先回去了。留下我和年輕的周警官,以及幾個重案組隊員。事實上,我覺得再勘察這麼龐大的鍊鋼廠也沒有任何意義。

屍檢結果出來了,劉某被困在鍊鋼爐底,極度飢餓的情況下,靠啃食着爐底的蟾蜍和老鼠苟活,最後在痛苦不堪中死去。

“唉……”周警官一隻腿架在辦公桌上。“明天網絡媒體和新聞的頭條,便是《七宗罪》變態殺人狂現本市,無能警察束手無策。”

“而且最諷刺的,那個人其實沒有親手殺一個人,即使你抓到他,你也很難用故意殺人罪給他定罪。他只給了你一把槍,一瓶醫用麻藥,幾盒蛋糕就搞定了一切——等會……殺人罪,妓女,《七宗罪》,網絡,麻醉藥……唉!這都沒想到,我真是笨!”。我茅塞頓開,激動地叫起小周,起身飛奔出警局……


源起:

吳子恆一大早就到了醫院,癱在辦公椅上。窗外的天氣非常好,晴空萬里,空氣涼爽,讓人感覺非常舒適。他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往事的一幕幕,又涌現出他腦海。如同手術刀劃破皮膚,涌出傷口的鮮紅血液一樣……

十多年前,他的母親是一個陪酒女,自幼無父無母。在與父親邂逅前,她都不曾想過自己能有一個家。父親是小區的保安,在第一眼看見母親,便發誓這輩子非她不娶。兩個人在外界的冷嘲熱諷中,倔強地走到了一起。

他們的婚姻自然遭到了家裏的反對,父親因此與自己的家庭決裂,與家人反目成仇。所以自從父母生下了他,一直到七歲那年,他都沒有見過自己的其他親戚。對於他溫暖的家以外的世界,吳子恆就是個陌生人。

母親自從和父親在一起,便在家裏做起了賢妻良母。父親的辛勤勞作,一家人勉強可以租住在偏遠的郊外一間一房一廳的小房子裏,過上不富庶,但是安逸的日子。

七歲的那個春天,母親說,只要過了這個暑假,小子恆便能去學校和其他小夥伴一起上學。

那天,母子兩個回家,在走廊上遇見了一個叫“劉頭”的肥胖男子,男子一眼就認出了曾經在夜總會工作的母親。

“讓我進去啊,別害羞,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嘛……”劉頭和幾個粗魯的男人,擠進了他們狹窄的房子裏。劉頭對小子恆的母親動手動腳,小子恆着急中撥打了父親的電話。然後被劉頭一個巴掌,打暈在牆角。

“你小子不知好歹,他媽的……”劉頭氣急敗壞地說。

母親被肥胖的劉頭侮辱了。幾個男人拿小子恆的生命做要挾,讓母親不敢出聲呼救。父親趕回來時,母親正抱着小子恆在一旁無助地哭泣。

“畜生……我要殺了你們!”父親聲嘶力竭,憤怒的地衝向他們,與他們廝打在一起。但是很快就被幾個大漢撂倒在地。

“不自量力,幹你老婆是看你老婆漂亮,你應該感到有臉。他媽的……”劉頭吐了一口口水在父親臉上。

在劉頭一行人打算離開時,父親拿着刀衝了出去,一刀揮過去。劉頭躲避不及,左臉被劃了一道,鮮血頓時噴涌而出。

“他媽的,給老子弄死他。”

幾個人一擁而上,在爭執裏,尖利的水果刀扎進了父親的心口……母子兩個人出來時,幾個流氓在走廊裏吆喝着逃走。父親已經停止了心跳,而周圍的房間裏,隱隱有些人打開門警惕地伸出頭來,看了一眼後,又關上門。留下母子兩人撕心裂肺的哭聲,迴盪在深深的走廊……

附近的一個姓曾的巡警來到現場時,嫌疑人早就逃之夭夭。

與劉頭的官司,最終也慘敗。劉頭請了幾個業績輝煌的律師幫他辯護,其中一個初出茅廬的陳律師,利用母親以前的不光彩身份,以及買通了周圍的鄰居,讓周圍鄰居選擇忍氣吞聲。劉頭強姦罪和故意殺人罪都難以成立。最後只得以猥褻罪,防衛過當導致過失殺人早早收場,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只賠償12萬草草收場。

12萬顯然不夠撫養子恆長大。母親不得不回去做上那些難以啓齒的工作,因爲她以前的工作背景以及低下的學歷,很多收入穩定的正經工作都看不上母親。在送子恆去學校的那個早上,母親說了她的最後的一句話。

“好好活着。”

然後那個下午,子恆一直等到天黑都沒人去學校接他,直到曾巡警的出現。

母親那天沒去上班,她最後在家打開煤氣,引燃自殺。火災波及了整層樓,包括那裏住的人。

……


曾巡警親自將子恆送進了孤兒院,子恆在離別時,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一直到大門關閉,阻隔住他們的視線。從此,他們便沒再見面。子恆在孤兒院努力學習,成績一直是所有學生裏最好的。花比別人多一百倍的努力,去做任何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事。他不再跟人談起父親,更不會談起母親,那個做着骯髒工作,拋棄自己的母親。

他不喜歡羣體生活,大家一見到他,總會提起他慘死的父親,還有他的的陪酒女母親。一直到初中,高中,大學,他對他的過往隻字不提。唯一讓他喜歡的,便是看電影,他覺得,看電影,讓他的坎坷生命得到了延伸。他最喜歡的便是大衛·芬奇的《七宗罪》,他悲觀地認爲,我們每個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都有罪。他總是在回憶起那句電影臺詞:

"世界是美好的  是值得我們去奮鬥的"。“我只同意後半句”。

子恆靠着自己的努力,成爲了一個業內有名的內科醫生,他再也不用爲了金錢而苦苦掙扎了。在24歲時,一個陳姓的律師想高價聘請他爲私人醫師。

“陳道正?”聽到這個名字,他感覺胸膛的鮮血在沸騰,他感覺有一股火焰將要從他的胸口噴涌而出。

他接受了這個聘請。

律師患有嚴重的糖尿病,所以需要他的藥物調養。在與律師的接觸中,他慢慢地窺探到這個律師的陰暗事業。可是他卻狠不下心,下毒毒死他,因爲他賢惠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她們的偶爾出現,是那個陰暗的辦公室唯一的光明。

直到律師因爲不認識子恆,無意中說出當年子恆父親的那件案子。

“知道嗎,我本來有機會讓那個姓劉的疤臉混蛋無罪釋放。但是那個女人,就那個可憐的女人找到了我。她說她知道官司輸定了,但是她只求能夠讓那個男人受哪怕一點懲罰,她也知足了。她願意將賠償的錢全部給我……知道嗎,我看她可憐,所以我最後只要了12萬里面的10萬,剩下兩萬讓她養她可憐的娃子。”陳道正說完,露出一絲戲謔而傲慢的微笑。

就那一刻,吳子恆下了殺心。他想到了那個劉頭,他已經出獄多年。於是他找到了他,在人員雜蕪的枯嶺街,12號樓的頂樓七樓,他將陳道正沒有盡全力打官司,害他坐牢的消息告訴他。

“他媽的,老子不得殺了他。”劉頭攥緊肥胖臃腫的拳頭,氣憤的說。劉頭這時的氣焰早不如當年,那些早年跟着他的兄弟,也早已分道揚鑣。

吳子恆看着劉頭肥胖如肉墩的身體,心裏不由得生出一個大計劃。

吳子恆去二手車市場買了一輛黑色別克,晚上七點多,開車去律師的別墅。因爲虧心事做得多,律師請了很多保鏢在屋子裏。並且將自己家裏的玻璃都換成高強度玻璃,辦公室的窗更是從來沒有開過,因爲辦公室裏面有很多機密的文件。

吳子恆爲陳律師理療完以後,已經八點多。律師已經在在按摩椅上睡着了。吳子恆悄悄走到窗邊,將落地窗的門栓打開,將門輕輕拉開一個不易被發覺的縫隙,然後用衣袖擦掉陽臺周圍的指紋,躡手躡腳地離開房間……

大概過了快半個小時,陳道正在睡夢中被開窗的聲音驚醒,看見了一個肥胖的身影,從陽臺潛入進來。

“呵呵……沒想到吧”劉頭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

陳道正驚嚇中從椅子上彈起來。漸漸看清楚眼前這個人,是劉頭!他來幹嘛。

陳道正也不是被嚇大的,他鎮靜地沒有大喊大叫,他知道來者不善。

“好久不見,你來我家裏,是有事請我幫忙嗎,又有官司?”陳道正臉上勉強掛出笑容。伸出手想要跟劉頭握手。

當他走到劉頭跟前,劉頭一把掏出槍,頂住陳律師腦門,槍已經事先裝好了消音器。

“等一下!”律師慌亂中伸出手想抓住劉頭的搶,他剛用手指刮到他的手背。“砰……”一聲發悶的響聲,律師應聲倒地。劉頭按照和吳子恆的約定,用律師的血液在窗戶上寫下了“貪婪”,“傲慢”……


吳子恆開車停在一間甜點店顯眼的招牌面前,看着“一品心”蛋糕店門庭若市。一個女人經過汽車旁,從窗口丟進來一張名片,是一個賣淫女,一陣厭惡感覺涌上了他的喉嚨。賣淫女等一個面黃肌瘦的精瘦男人從甜品店出來,男子步履蹣跚,兩個人挽着手走向枯嶺街深處。

他們的孩子出生以後又將是另一個悲劇,吳子能心裏默想。吳子恆腦海不斷幻想出《七宗罪》的畫面,一股懲罰的黑暗念頭在心裏的陰暗底處生起。

他去到12號,將車停在樓下顯眼的地方。上到七樓房間裏,算好了時間,先是點了一大份“一品心”甜點。預計9:20能到。在9:10分吳子恆打了名片上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吳子能催她10分鐘內到,他付雙倍價錢。

然後他將預先準備好的麻醉藥摻進一小份甜點裏面。等到賣淫女進來,吳子能請她吃下去。不一會兒,女人便睡過去了。吳子能隨後提着剩下的甜點離開房間,回到車裏。

劉頭路過別克車時,因爲殺了人緊張,所以慌慌張張地就跑上樓進了房間,吳子恆也悄悄地跟在他後面。此時已經是深夜十點。

進門就看見一個女人似乎昏迷躺在牀上,頓時色心大起。將槍放在桌子上,吃了一口桌子上的甜點,準備行不軌之事。這時女人醒來了,看見眼前一個肥頭大腦的男人,急得大叫。

剛剛殺了人,劉頭自然被這一聲尖叫嚇得慌張了。於是隨手拿起槍,“砰——”擊中了女人的右肩膀。女人昏迷過去。此時劉頭吃下的麻醉藥生效了,眼前天搖地晃,不一會就倒下了。

吳子恆推開門進來,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在女人的牀單上寫下了“淫慾”。隨後將帶有劉頭指紋的槍留在現場,花了吃奶的勁將劉頭連拉帶拽弄上了車。他不知道,女人其實沒有死。再次醒來後,看見牀單上的“淫慾”,她痛苦不已。她知道如果去醫院,自己賣淫的事將被男朋友知道。於是她含淚寫了一封遺書,拔槍自殺。

吳子恆將劉頭好不容易弄到郊外的鍊鋼廠,拖到鍊鋼爐旁,割破了他的手臂,用他的鮮血,在鍊鋼爐邊寫下“暴食”。然後把他丟下去,並且將剩下的甜點也丟下去,他要讓他在絕望中慢慢餓死。他將車留在現場,黯然離去。

兩天後,吳子恆接到一通電話,是一個男子打來的。找那個賣淫女的。

“我兩天沒見到她了,我看到她落下的手機,我就一通通電話打過去找……我——讓我找到她,我不希望她再出去做那種事情了,我知道我很無能,我一直沒告訴她,我不敢報警,我怕警察抓她——我……”

“枯嶺街12號頂樓七樓。”吳子恆語氣冷漠地說。他忽然無比厭惡眼前這個男人,他覺得對方無非是那種靠女人出去出賣身體,自己苟且存活的無能男人。

吳子恆再次來到枯嶺街12號頂樓七樓,進到房間,那個男人屍體跪在那躺着女人的屍體的牀前——他拿起房間裏的槍開槍自殺了。

他找到男人口袋的手機,刪除了一切和自己號碼有關的通信記錄。然後在他的背上寫下血字“懶惰”。


回憶起這兩個星期發生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只剩下最後的一步。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自殺男人的號碼……


黎明:

我命令網警篩選網絡上最近兩個星期左右對《七宗罪》的搜索用戶的排查,尤其是案發地附近的私人網絡以及醫院網絡。

另外我回去翻看十多年前劉頭和陳律師參與的那起案件,我看到女性受害人,在丈夫離開後,獨自帶着一個兒子生活。並且還購買了一些個人保險,受益人填的是兒子。可是後來由於自殺,她的保險也失效了。顯然,她是想通過自殺騙保。

最後我查詢起他兒子的蹤跡。我的眼睛定格在一行字:

市民醫院內科一級醫師:吳子恆

這時網警組打來電話,查詢到市民醫院有個用戶最近兩個星期多次在網絡上搜索“七宗罪”的詞眼。

我放下電話,這時小周敲開門。

“案發現場的那部手機收到了一通電話,說是要找曾警官你……”

我走出檔案室,拿起手機:

“我在市民醫院3樓內科301室,我知道這些案件所有的真相,我在這裏等你,曾警官……”


救贖:

“我信仰很多,我信仰正義,信仰道義,信仰這個世界的善念。”我回答。

“就跟某些信徒信仰宗教,佛教,基督教,信仰佛,信仰上帝一樣嗎?”他問我。

“或許吧,只要它們能讓世界變好。”

“可是沒人能說出佛信仰什麼,也沒人說出上帝信仰什麼。信仰一個沒有信仰的神,那不就是沒信仰嗎?”

我默然以對。

“當我還是孩子時,我就非常嫉妒那些家庭幸福的的孩子,不像我,被世界拋棄。”

他這時咬破自己的手指,一邊說,面不改色,一邊在桌子上寫下了血紅色的“嫉妒”。

而臺下的羣衆愈發的焦躁,似乎時刻都要衝破警察設置的的障礙。

“這個世界的人口口聲聲說着善,我們卻從不去了解什麼是善。當一個妓女被強暴,我們看作是罪有應得;當一個乞丐被餓死,我們在一邊置若罔聞。當一個路人被搶劫,我們在路旁避恐不及。人的關係只有在互相利用時才有價值。你說是嗎?”他用一雙極其真誠的眼光看着我,那眼睛清澈而光明,總讓我想起什麼,帶着一份似曾相識的味道。

“可事實,不是這樣的。”我從身後拿出兩份東西,放到他眼前。

“這裏第一份,是那個死去的賣淫女的遺書,她在寫下這封遺書後,帶着對男朋友的愧疚自殺了。可她不知道,男朋友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了她的工作。男朋友打算病好的那一天——雖然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好,就辦兩個人的婚事。當他發現女朋友失蹤了,他拖着重病的身體發瘋似的尋找。在見到女朋友的屍體時,他在絕望中選擇了自殺。他沒看到女友的遺書,上面告訴男子自己的所有存款,還要他"好好活着!””

“這第二份是你母親死前的一些事情……”我沉吟了片刻,繼續說。

“你母親在生前用所剩不多的錢買了很多保險,希望用自己的死,爲你換取一些保險金。可是她缺少文化知識,不知道一旦被認定爲自殺,保險是不能生效的。她並沒有拋棄你,她的死,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子恆聽到這,眼淚奪眶而出,從眼鏡底下涌出,他將臉深深地埋在兩份紙裏面,肩膀不住地抖動。

“你並沒有真的殺人,告訴我你的幫兇都有誰,坦白的話,還能爭取從輕處理。”我將話題引回正題,我想拯救這個年輕人,爲了那雙真誠的眼睛。我知道,那雙眼睛從十多年來一直沒被污染。

"世界是美好的  是值得我們去奮鬥的"。我口裏唸叨。

“我只同意後半句”。他擦去臉上的淚水,臉上掛着讓人費解的微笑。

“還有憤怒一誡,”他說。“之後一切便結束了,我會實現我的救贖。”

“我並不憤怒。”我不解地說。

他站起身,從褲兜裏拿出一疊文件,轉過身,然後對着人羣聲嘶力竭地大喊。

人羣這時停止了騷亂。

“這是我從陳律師的辦公室拿來的,上面記載了很多陳律師和一些大人物見不得光的事情,我想趁着這個機會跟大家分享一下。”

我察覺到情況不對,我觀察到貴賓席的很多人都停止了談笑,在急促地交頭接耳說些什麼。

“砰——,砰——,砰——……”沒等他開口,人羣中有人放出幾聲冷槍。每發子彈都準確的命中了他的胸口。他眼眸變得渾濁,眼中的光慢慢黯淡直至消失。他應聲倒地,手裏的文件散落,飄散在風中——那只不過是一堆白紙。

警衛迅速過去團團圍住了他——他的屍體。

我在驚嚇中站了起來,呆立在原地,茫然地四顧四周。

我看到臺下的人羣被槍響徹底擾亂了,男人和女人,大人和小孩,大家亂作一團,哭天喊地,推搡抱怨。

我看到貴賓席貴賓們再次交頭接耳,政客和商人,土紳和地痞,他們用手指輕蔑地指着受驚的人羣,談笑風生。

局長這時拼命擠過人羣,到我身邊,問我“他剛剛招供了幫兇都有誰了嗎?”

我看着局長邪魅的眼神,嚥了一口口水,從亂麻一般的思緒裏掙脫,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我們所有人都是幫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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