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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燈紅酒綠的酒吧門口,幾個醉得昏天暗地的男人,爲了慶祝意大利捧起大力神杯,嚎叫一般地唱着《The Time of Our  Lives》。

王進財看着三輪車上賣得所剩不多的水果,不由露出滿足的微笑。他轉過頭看看抱着孩子的妻子,她正將切好的蘋果細細碾碎成漿,攪成粘稠的蘋果羹,小心翼翼地一勺勺喂入剛滿週歲的小天天嘴裏。

“希望一家人能每一天都在一起!”

這是王進財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取名“天天”的緣由。老來得子的他,對於妻子雙喜,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想到這,他又感到全身動力十足,抖擻精神高聲吆喝起來。

“買水果嘞,水果清攤半價出售嘞,看一看瞧一瞧嘞……”

“孩子最近老咳嗽啊,不知道是不是病了,抽空……”妻子喂完孩子,搖着哄着一直吐泡泡的孩子,忽然開口。

“等過兩天忙完了,就抽空去醫院看看吧。”不等她說完,王進財就接上了話茬。

“對了,李先生那幾斤水果別忘了去送啊?”

“哎呀,你瞧我忙起來都把這事忘了。”王進財氣得拍了拍大腿。

這時圍過來幾個顧客,跟他說要幾斤切好的西瓜。

“算了,我去吧,反正也不遠,你也累了,看好檔子就行。”說完,她將孩子背起,提起一袋水果朝着街口走去。

“那好,你身子虛,帶着孩子小心點……”王進財還沒說完,妻子已經消失在街口。

王進財忙完手裏的活,妻子卻遲遲未回來。他隱隱感到不安,於是將所有的東西一股腦甩在了車上,拽起車把飛奔起來。剛到街口,迎面撞上了兩個魁梧的男人。

“對不起啊,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站起來,藉着昏暗的路燈,發現對方是兩個身着制服的警察。他頓時臉色嚇得鐵青。

兩個警察似乎並不感到惱怒,看了看滿地狼藉的水果筐,問王進財:

“你是徐雙喜的男人,那個水果販子?”

王進財臉上的表情由惶恐換做疑惑,微張着口,一時忘記了要說的話。兩個警察從他的表情知道了答案。

“那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一個警察拍拍他的肩膀,神情凝重地說。

王進財意識到什麼,癱倒在地上。


2

陳警官拉起警戒線,彎腰進入命案現場。現場周圍聚滿了放學的學生。

“看什麼。你們這幫毛頭小子,還不滾去上學!是不是想跟我去刑警隊喝茶?”。

那幫好奇的學生隨即被嚇得落荒而逃。

現場濃厚的血腥味完全蓋過了水果的鮮味。他先看了一眼三輪車旁邊的屍體,皺了皺眉頭。鮮紅色的血液猶如打翻的紅酒一般,從死者的傷口流出又流盡。

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這幾年他多次和王進財打過交道。

12年前,正好是意大利捧起大力神杯的那個夜晚,當時還是片警兒的陳警官去處理一單案子。一個花光了毒資,走投無路的人販子,在深夜搶奪一個女人懷裏的孩子。女人拖着虛弱的身子,追着人販子跑了十幾條街,最後不幸被一輛路過的卡車撞倒。而人販子逃之夭夭,至今下落不明。

女人便是王進財新婚不久的妻子萬雙喜。

王進財這些年,瘋了一般地尋找他的孩子,足足找了12年。

今年恰好又是世界盃之年,王進財12年的追尋終於換來了結果——本地企業家謝道明。然而兩人的搶子糾紛,卻以王進財的失敗而告終。

一個星期前,謝道明被人毒死在家裏。陳警官隨即抓了王進財,最後又以證據不足放了他,案子至今未有結論。

陳警官這時轉身對着助手小文說。“勘察得怎麼樣?”

“就是一起簡單的兇殺案。死者背部、腹部被人用刀具刺殺多刀,導致失血過多死亡。兇器都被遺留在現場,上面採集到了指紋,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兇手的。”文刑警不緊不慢地說。

陳警官環顧了一下四周,事發地點位於市一中對面,人流量相對密集。現在學校放學時間纔過去一會兒,不時有好奇的學生和家長聚過來。

“兇手這未免也太猖狂了,衆目睽睽下殺一個人?有不少目擊者吧?”

陳警官說完看向死者,他已然空洞渾濁的瞳孔,仍執着地望向學生放學回家的方向,似乎在路的盡頭,有人在等待着他。

這時,陳警官發現了死者左手捏着的舊照片。他戴上手套,在嘗試了兩次之後,頗費勁纔將照片從死者緊緊捏着的手裏扯出來。

上面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人,抱着孩子,依偎在王進財的身邊。

“的確很多人看到了,可是……”

“可是什麼?”

“目擊者說兇手好像是這學校的學生。”

“啊!”陳警官瞪大了眼,捏着照片的手還懸在空中。

這時小文的手機響了幾聲,他隨即拿起手機哼哼哈哈交談了幾句,語氣漸漸變得顫抖。

“陳隊!”他幾乎喊出來。

“嗯?”

“兇手……兇手剛纔自首了,是謝道明的兒子!”


3

鑑定室的門外今天是熱鬧中帶着淒涼。

一個男人在看到親子鑑定意見書的剎那,癱軟在地。一陣如同心房被撕裂般的哀嚎聲隨即傳來。

“我白白養了這對狗男女的孩子十年啊!你個賤人啊,我在外面辛苦打工,你就在家找男人,你個賤人!我回去一定要殺了你們!”

男人不顧及形象,在鑑定所的玻璃門外聲淚俱下的哭訴着。

大腹便便的謝道明鄙夷地看着這個人,臉上盡是訕笑。美豔的李婉瑩兩隻手都緊緊挽着謝道明的手,似乎被這男人的哭聲攪得隱隱不安。

謝道明趁此熟練地將手臂環過妻子曼妙的細腰,用臃腫的像一條條油膩臘腸的手指,在她凸起的側臀不斷摩挲。

他指着蹲在地上王進財喝道:

“我告訴你,我這種身份的人,會做那種買賣人口的勾當嗎?待會結果出來,你就知道小海的的確確是我親生的兒子。”

“就是,你那賤種,能和謝老大的孩子比嗎?”司機何彪適時地添油加醋。

“對吧,道明哥。”他又轉向謝老大點頭哈腰。

王進財只顧悶頭吸着煙,一言不發地盯着實驗室的玻璃門,全然不顧牆上“禁止吸菸”的告示。

這時門開了,女鑑定師拿着鑑定書走了出來。王進財身體倏地直了起來。

“給,你們誰先看?”

“給那個傢伙!”謝道明指了指王進財,看都不看鑑定書。

王進財一把搶過了鑑定意見書,緊緊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字母,哪怕其實他一個字都看不懂。

等待了片刻,鑑定師方纔開口,“孩子DNA和他母親李婉瑩女士的那一半是匹配的,但是和這位王進財先生的就完全對不上。也就是說孩子確實是謝先生……”

王進財眼裏霎時燃起了憤怒的火焰,站起身一把抓住謝道明的領子。

“我不信!我把那個人販子腿都打斷了,他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孩子就是賣給了你,他說你根本就不行,所以纔要買個男孩傳宗接代,一定是你收買了……”

話沒說完,一擊鐵拳重重地甩在了王進財的臉上,他隨即像被扔出的啤酒罐子一樣飛了出去。

“去你媽的,說誰不行呢?說我道明哥不行?你站起來,我們看看誰不行。”

何彪甩了甩髮麻的手,又朝王進財吐了一口口水。

“你……你沒事吧……”女鑑定師回過神,急忙蹲下身子,查看王進財的傷勢。

“你滾開,別假惺惺的……”

“我們回去吧,別理這個瘋子。”謝道明理了理被扯皺的西服。

“我……我求求你,你讓我再見小海一面,我帶他去我妻子墳前上柱香就放他走,她等了十二年了,十二年啊……”

謝道明遲疑了片刻,還是摟着驚魂未定的妻子走出了大門。

回到門口的轎車旁,謝道明直接坐到了駕駛座的位置上,從皮包裏拿出兩沓鈔票塞到何彪手裏。

“我自己開車載你嫂子回去,你回去把這拿給他。”

“啊,這爲什麼,這種可憐蟲……”

“就當我施捨給他的,別問這麼多了。”說完,他發動奔馳車離去。

何彪甩了甩手裏兩疊沉沉的鈔票,看着漸行漸遠的奔馳車,不經露出一絲冷笑。

“可笑的男人……”

他伸手叫了一輛出租車,躥上車揚長而去。


4

“媽媽,我從後花園翻出來一個玩具,這是誰的啊?”謝文海將手裏的一個泡絨龍貓玩具捏來捏去,它隨即發出聲聲怪叫。

“哦……那個……”李婉瑩和謝道明看着小海手裏的東西似乎慌了神。

“肯定你小時候玩的啊,還能是誰的。”謝道明這時擠出一句話。

“奇怪,我怎麼不記得我有過這個龍貓玩具。”他撓撓腦袋。

“你還不記得你小時候尿過牀呢。”李婉瑩說完走進廚房,出來時手裏捏着一顆飽滿的蘋果。紅彤彤的蘋果皮上,印着一個雋秀的“喜”字。

“快丟了吧,髒死了,回來記得洗個手,吃你爸剛買回來的蘋果。”

“我不愛吃蘋果!”說完他跑出了屋子

“你看你又挑食,你給我回來……”

“算啦,小孩子。來,我餵你吃……”李婉瑩坐在了謝道明的腿上。將水淋淋的蘋果喂到他嘴邊。

“這‘喜’字印的可真不錯啊,你說對不對?”

“知道了,快吃吧。”

謝道明朝着“喜”字咬了一大口,滿臉的褶皺和橫肉便像是爬在臉上的一條條蠕蟲,隨着咀嚼的動作全抽動起來。他將嘴裏的果肉伴着唾沫全含在嘴裏,想親在李婉瑩的嘴上。

“來,我用嘴餵你吃!”他含糊不清地說。

“不要,噁心死了,誰要吃你口水。”李婉瑩奮力將他一把支開。

“怎麼——”他將東西嚥下去,“你吃我的口水還少?”說完他大笑起來,興奮地一把摟過她,將臉深深地埋進她豐滿的胸部。

“討厭,別被孩子看見了,真是……我去幫你放洗澡水去。”她半推半就地從他懷裏脫身,走向浴室。

謝道明這時,不知爲何又想起幾天前在親子鑑定中心發生的事情。他想起那個癱在地上痛苦的男人,還想起王進財說他“不行”的話。

那話還真是刺痛了他,的確,還有什麼比說男人“不行”更顏面掃地的呢。他想起和年輕的妻子曾經嘗試了許多遍都不成功,最後還是吃了何彪的“偏方”以後,方纔重振雄風,生下了小海。爲此,他也是把何彪當做親弟弟一樣看待。

想到這,他露出了愜意的微笑。

等一下!他忽然感到呼吸困難,手腳麻木,心臟如同刀絞一般疼痛。

“婉……婉瑩,小……小海,救……救我……”

他想支撐着站起來,隨後倒在那條法國絨地毯上。


5

“小朋友,我拜託你的事情,怎麼樣了啊?”王進財擠出一絲勉強的微笑,朝着水果攤前面的幾個學生點頭哈腰地問道。

那幾個賊頭賊腦的學生一句話不說,像《動物世界》裏面搶食的鬣狗一般,在三輪車上掃蕩着各種水果。帶頭的學生還抱走了一顆最大的哈密瓜。

“給你錢。”他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零錢。

“不用錢,你隨便吃,只有你肯幫我的幫,叫小海過來跟我談談。”王進財還掛着那勉強的笑。

“我有時間會跟他說的。”說完,幾個學生頭也不回地走了。

“媽的!一羣白眼狼。”沒等他們走遠,王進財就咒罵出來。

這幾個星期,王進財就守在市一中的門口。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謝文海——不對,那是和他分開了12年的“小天天”。如今謝道明死於非命,這是他追回孩子的最好契機。

可是,守在這裏已經幾個星期,那個孩子卻一直避開他不見,如何是好?

這麼想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水果攤前——是他。

王進財感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努力讓自己的笑容不那麼僵硬,囁嚅着終於開口:“你……小天天,不對——小海,打算吃些什麼水果?”王進財激動地牙齒都磕得咯咯響。

“我想吃蘋果。”他盯着車上的蘋果,冷冷地回答。

“那好,那……那我切好給你,你隨便吃,這所有的水果你免費吃。”

“我不稀罕,我爸有錢,我想吃什麼水果他都能給我買,你這裏沒有的水果我都能吃到。”他擡高音調說。

“是……那是,你爸他有錢,可是他已經——”王進財欲言又止。他怕說到父親的死,會激起小海的情緒。

“這蘋果是你這裏賣的嗎?”他從書包裏拿出一個蘋果,上面印着那熟悉的“喜”字。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他自家果園種出的水果,那個“喜”也是他一顆顆親手貼上去的。

而也因爲這個“喜”,讓他和謝道明的死扯上了關係,被帶到警察局審訊了一晚。

“沒錯,當然,那就是我這裏賣出去的。”王進財毫不猶豫地說,“你知道爲什麼我要貼這個‘喜’嗎?因爲我死去的妻子名字叫萬二喜。”

“萬二喜?”他冷冷地說

“對,對了——”他從破舊的三輪車下面,摸出一張褪色的照片。

“你看,這是我,這是二喜,這懷裏的人就是你……”

“我不是你兒子!”小海喊出聲來。

王進財低下了頭,依舊掛着笑,隨後將照片放進口袋裏,拿起一個蘋果轉過去,“你不是說要吃蘋果嗎?我切給你吃。”

他一邊切,一邊自顧自咕噥起來。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我這個父親,但是我知道你就是我兒子。你知道嗎,你小時候最愛吃蘋果了,但那時你還小吃不下蘋果塊,所以你媽就碾碎了,弄成羹餵你。你呀,吃飽了就會一直在那吐泡泡,吐了一個又一個,吐了一個又一個……”

王進財背對着小海,一個人講得入了迷,講得眼眶漸漸溼潤,絲毫沒發現小海臉上的表情已經由冷漠化爲慍怒,又化爲兇惡。

小海握起旁邊的一把尖銳的水果刀,悄悄地走向王進財。

“啊!”一聲嚎叫刺破了黃昏的暮色。

王進財摸着自己滲出鮮血的後背轉過身來,觸到了小海眼中那令人不寒而慄的兇光。

“你……你爲什麼!”他盯着小海眼裏滿是驚恐與不解。

“我知道是你殺了我爸爸!”小海嘶喊着。

“可我就是你爸爸!”

“你胡說,你不是!”他瘋了一般,一刀刀地扎向王進財的腹部。王進財絕望地呼喊着救命,直到掙扎着癱倒在地。

“我告訴你,我不是你兒子。還有,我根本就不喜歡吃蘋果!”小海說完扔下刀子,朝着回家的方向跑去,消失在路的盡頭。

圍觀的路人漸漸增多,放學的學生,接學生的家長都圍了過來,打電話的打電話,拍照的拍照。好心的人只能看着他,不知該做什麼。

“不……不要報警,他是我兒子,不……不要報警……”他在昏迷中不斷咕噥着。

他左手緊緊捏着照片,右手朝着路的盡頭無力地舉起來,又似乎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微微張開着。


6

陳警官快步地走到審訊室門口,小文已經守在門口了。

“怎麼樣?”小文問。

陳警官聳聳肩膀說:“未滿14週歲,少管所都進不了,還能怎麼樣?當然是放了,讓他媽帶回家。”

小文聽完無奈地搖搖頭。

“習慣就好。”陳警官拍拍他的肩膀,“對了,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查清楚了,都在這裏。”文刑警將一疊文件塞到他手裏。陳警官隨即翻看起來。

“謝文海的確是李婉瑩的親生兒子,自然和王進財就沒有關係了。不過最有意思的倒不是這個……”

“嗯?”

“謝文海也不是謝道明的親生兒子,你說這……”

陳警官嘆了一口氣,“辛苦你了,接下來的交給我吧!”說完,他走進審訊室。


“所以,對於你殺人的事情,你有什麼說的?”陳警官盯着小海,臉上卻漾着玩味的微笑。

“我未滿14週歲,我問過老師,我殺人是不用負責的。”他語氣倔強,似乎將殺人看作是替天行道一樣。

陳警官沉默片刻,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我糾正一下,你只是不用負法律責任,並不代表你不用負責。沒有人殺人是不用負責的,你殺了人,你就會爲此付出代價。”

“可是他是殺了我爸爸的兇手,他是壞人。你們不抓他,我就親自找他復仇。”

“也許他纔是你爸爸呢,你不怕嗎?”

“不可能,那種人怎麼可能是我爸!”

“你憑什麼判斷呢?你又憑什麼判斷一個人有罪還是無罪?你又憑什麼判斷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憑你在教室裏啃的那幾本爛書,你覺得你就能看清楚這個世界了?”

小海默然不語。

“我告訴你吧,王進財確實不是殺害你爸的兇手,首先,你爸買的蘋果只有一顆是有毒的,也就是說,兇手若是想殺你們全家,那他就會在所有蘋果裏面下毒。這麼說,很大可能是兇手只想殺你們家裏的某個人。若兇手是王進財,他就不怕蘋果被你吃了嗎?”

“我根本就不愛吃蘋果。”小海頭也不擡,冷冷地說。

“可是這事王進財不知道吧?”

小海似乎想起什麼,再次默然不語。

“若是兇手想殺的就是你父親或者你母親,那他如何保證蘋果就一定會到他或她嘴裏呢?或者——”陳警官目光變得愈發嚴肅。“或者反過來說,確定不了兇手想殺的人,那就確定他不想殺的人——那就是你,也就是說,兇手也許是知道你不喜歡吃蘋果的人。那麼——”

“而且,我們詢問王進財時,他說當晚有個不認識的口罩男買了他的蘋果。這個人,也很可能纔是兇手。”

聽到這,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小孩的內心形成。

“還有,我們在一家醫院查到了12年前,你爸媽曾經帶着一個一歲左右大的嬰兒去看過病,那個嬰兒患了嚴重的肺炎。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那時根本還沒有出生。”

見小海依舊不出聲,陳警官似乎也不想再多說。

“不管怎樣,”陳警官起身打開門,“你可以走了,你媽在門口等着你。”

他一直送這個孩子走到刑警隊大廳門口,猶豫着,是不是該將謝文海不是他親生父親的事情跟他說。他終於還是忍着了。

“知道嗎?王進財死前說了一些話,也許你想聽。”

小孩轉過頭,陳警官看見他眼神似乎多了一絲愧疚。

“他一直到死都還在說——不要報警,那個小孩是他兒子。”


李婉瑩看見自己的兒子走出大廳,激動得一把衝過去摟住了他,抱住他的頭不住地親起來。

“我的好孩子,沒事了,所有事情我都疏通好了。你要是想,還能回到一中上學,你要是不想,我們就換個學校。我們娘倆先跟着你何彪叔叔回家,回家再……”

“你閉嘴!”小海怒目圓睜,將她嚇得呆立在原地。

“怎麼對你媽說話呢?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啊,你知道你媽媽這幾天多不容易嗎?”司機何彪以一個父親的口吻,在訓斥着小海。

“你也閉嘴!”

小海還以一個死神一般的凝視,讓他一個成年人都感到不寒而慄。隨後,他徑直走過轎車,朝着門口走去。

“真讓人傷腦筋啊!”何彪玩味地笑着,趁機用手臂從身後環住了李婉瑩。一雙大手像是在鑑賞一條高級皮草一般,貪婪地在誘人的臀部摩挲着。

“你滾開!”李婉瑩一把甩開他的手。

陳警官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慢慢地朝着這兩個人走去。而小海依舊沒有回頭,像是幽靈一般,頭也不回,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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