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哲
(一)
藍瓦瓦的天，白雲如霧如絲，漸變到湖邊與湖水共一色，只因這水塘幽藍靜美，特別喜歡暫且滿足一下願望就叫它湖吧！
湖裏黑白五花的鴨，白胖的鵝，引吭鳴叫悠閒的在水面上嬉戲，幾隻散漫無組織的雞在岸上東瞅瞅西看看的瞎溜達，土窩裏幾隻則撲棱着翅膀兩隻爪子在土裏一通亂刨，一隻漂亮的蘆花大公雞驕傲的打着鳴從旁邊經過，幾隻母雞則咕咕咕跟在身後像俯首稱臣的侍衛隨從。
豬圈裏幾頭黑豬，低頭用豬嘴豬鼻子在地上一通拱，還悠閒的哼哼着不緊不慢的甩動着豬尾巴。
這一羣嘎嘎嘎嘰嘰嘰喳喳喳混合的鳴叫聲，如壯觀的大型交響樂飄蕩在水塘上空。
見有人來擾，湖裏的一羣爭相鳴叫着奮力飛一段遊一段的奔向了對岸，瓦藍的湖水起了波瀾，竟然還有魚目混珠的大鳥從鴨鵝聚集的水塘上飛向了天空，這些魚鷹水鳥並沒有遠離只是在湖的上空盤旋，魚兒遊動的水塘呈現眼前的是一片生機盎然！
聽說還有一對大雁經常會飛回來，在這裏下蛋產卵，恩愛有加一直在繁殖下一代。
一白一黑的兩隻狗，歡快的迎接我們的到來，白狗就三分鐘熱度只有大黑狗緊隨我們的身後形影不離，是個接待陪同的高手。
真正的見識了溜達雞溜達豬，溜達的腳丫不小心也會踩到草叢裏的蛋。
突然很羨慕每天撿拾蛋的這個工作，就如同兒時幫母親撿雞蛋的那種發現與收穫，快樂與成就並存的奇妙感覺！
給我個筐，我大概會樂此不疲的去湖邊草叢裏撿蛋，蓬鬆的草下面，遠近的水塘邊白白的蛋，大的小的，收穫的不只這些，遠處游來一羣鴨一隻，二隻，三五鴨......內心軟肋的碰觸！
(二)
曾經，那些雞那些蛋是母親的希望，是我的學費，是我上學的口糧。
母親在後院養了上百隻雞，每天雞張嘴在籠子裏等吃的，拌雞食可是個力氣活。
母親個子不高，卻有着過人的力氣。扛起雞飼料袋子倒入堂屋中間一堆玉米粉麩子皮還要加上我不知道的五穀雜糧，用鐵鍬翻拌成混合物，再裝入袋子或者大缸，一天幾遍的給雞餵食，給水槽里加水，清理雞圈，不知疲倦。
母親幹勁十足，兒時新學的詞語我會經常用到父母和弟弟的身上，曾經笑過她雞屁股下等蛋，父母會大笑，不會批評只會欣慰娃又學會了一詞一句。當時並不知這是母親全部的希望 ，這羣雞裏有她一對兒女的學費和口糧。
再累再苦母親都會笑呵呵的面對，有時也會逗我和弟弟，好好唸書啊一定要對的起這羣下蛋的母雞。
唯一母親會喊我幫忙的，就是去雞圈裏撿雞蛋，有的雞蛋大，會卡在籠子邊上滾不下去，這顆便會成爲離雞蛋最近這幾隻雞進攻的玩具，閒來無事用嘴啄的稀巴爛，一羣雞很識趣的懼怕每天餵食的母親，可是會欺負小孩子，見是小孩子去撿蛋，它們會瞄準你，似乎知道你心裏的膽怯，會出其不意的搗啄你的手，經常便會驚叫躲的遠遠不敢伸手去撿蛋，這時母親會假裝生氣拍兩下雞籠子，訓斥帶頭的那隻雞。
雞的產蛋量決定着家裏的大部分開支，有一段時間，雞蛋被缺鈣的雞叨啄的厲害，家裏上頓下頓開始吃上了賣不出去的炒雞蛋，後來發生的一件事這讓多年甚至上班以後十幾年都不再想吃雞蛋，這事從來沒跟母親提起，她也並不知道我長大後突然再不吃雞蛋的真實原因。
這羣上百隻的下蛋母雞，母親每天快樂的照顧着，渾身是勁的忙碌着，這份忙碌以及收穫雞蛋的快樂戛然而止於一個清晨！
那是一個沒有任何徵兆的晨，母親和平常一樣喊我和弟弟起來上學去早讀。
依舊揹着母親手工縫製的布書包，眯瞪的揉戳着眼睛去摸門閂準備開門，天已經矇矇亮，那一刻，愣住了，門沒了，大門口與院子一覽無餘，驚呼“媽，媽咱家的門沒了......”，母親以爲我在開玩笑和父親對話“這孩子睡蒙了，那麼大個門怎麼會沒了。”
現實是，一家人全從房間裏出來站到了堂屋，那一刻畫面靜止都愣在了大門口，兩扇門真的不翼而飛！
弟弟躲在我身後，小髒黑臉驚恐萬狀，母親走出屋外發現兩扇大門被人卸下放在了院子，大門外側還立了一個木棍。母親剛纔還以爲我睡迷糊的笑容沒了，急忙奔向大敞開的後門。
雞，一羣雞，後院上百隻雞，悄無聲息的就沒了，平時吵鬧的雞羣等着小小個子母親端着一大盆飼料餵食的雞舍，此時安靜的有點可怕，母親投注的心血，只留下了空空蕩蕩一排排一層層的空籠子。
雞丟的這天晚上，一家人似乎睡的都特別的沉，誰都沒有聽到半點動靜！
平時吵吵鬧鬧不停歇的雞羣，一隻老鼠也能引起黑夜裏休息雞羣的一陣騷亂和驚恐，鳴叫聲會讓不放心的母親半夜起來去檢查一下雞圈，那裏有母親的心血，寄託着母親的全部希望。
一向節約的母親爲了讓雞多產蛋，學習養雞技術，也很捨得攤成本。只要光照不足，雞圈裏，母親會讓父親安裝多個照明燈泡，保持整夜長明，冬天裏更是給換上保暖燈照還要給雞圈掛上棉門簾子。暑天防暑降溫更是不可忽視，雞圈裏的降溫比家裏重要，小個的母親一遍一遍的用清涼的水去衝涮雞圈，家裏還沒用風扇的時候雞圈裏已經吹上了風扇，這羣雞的待遇似乎遠遠高過了我們。
突然家裏一大羣雞沒了，那一刻母親的心情沒人體會！轉身怕我和弟弟害怕，臉上有着不自然的笑，對我和弟弟溫和的說“咱家遇到賊娃子了，哲你和攀娃快去上學，快去別遲到了，別怕沒事的啊。”母親沒在我和弟弟面前掉一滴眼淚。
放學回來時母親飯做好了，父親不在家，母親盛了飯，看我兩個吃，我問父親去哪裏了，母親只說去鎮裏辦些事了(後來才知道是去報案)，然後則默默的坐在後門望着雞圈，一直忙碌的母親安靜無所事從的樣子的讓我不敢多說一句話，悄悄的用腳踢一下弟弟，示意他讓母親也吃飯，端着碗大口正吃的弟弟翻眼頜塄我，桀驁不馴的表情馬上又意識到什麼，一下變的乖巧跑過去招呼母親一起吃飯。
丟的這一羣雞，沒人能給找回來，家裏後院安靜的再沒有公雞鳴叫和母雞下完蛋後驕傲的咕咕聲，母親再不提起養雞。
母親突然就病了，有一陣總躺着，但只要和弟弟放學回到家，總會見母親強撐着做好熱乎乎的我最愛吃的麪條，笑眯眯的催促我們快趁熱吃，別讓面砣了。
後來早釋懷的母親和鄰居們嘮家常說起這事:“賊娃子在門口放個大棒子，多虧晚上娃們也沒聽到動靜起來，娃們沒被嚇着就萬幸了，也就奇怪了，那天晚上，睡的死沉死沉，那麼多雞一聲不響就沒了”，鄰居的嬸嬸氣的在罵“狗日的賊娃子。”
我和弟弟的口糧，幾乎也是全家人的希望，一夜之間無影無蹤，始終在我們面前沒見母親流一滴淚，母親在炕上躺了幾天，對放學歸來的姐弟倆，母親的熱飯準時，笑容依舊！只是感覺她的背影更清瘦，她很少在我和弟弟面前提起家裏的難處，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們只管好好讀書。
不久磚瓦窯裏多了個，個子不高能幹女人的身影，上下班從不請假耽擱，拉磚坯子，砌磚坯子成了那裏的勞動能手，幹活出色保質保量，乾淨利落，大的小的誰都願意和她一組搭夥幹活。
水泥預製板廠缺人，勤快能幹與人爲善上進好學的母親被選中，個子小都不成爲了問題，去了相對乾淨的預製板廠，這裏需要眼明手快且電焊手藝還要好的人，還要有大力氣能翻動那焊完的鋼筋鐵架子。
做的工作就是配合一個簡單的電焊機器，母親眼睛疼痛乾澀的眼疾就是那時烙下的，去焊制水泥板裏的鋼筋架子，那時印象裏出力幹活的總是母親，堅強快樂幹活盡頭十足的也是母親，戴着眼鏡夾着賬本頭髮一絲不亂在那裏當會計的父親，倒顯得清閒自在 。
夢裏，扎兩個辮子的小丫頭片子，拎着竹筐在撿蛋，在一叢蓬鬆柔軟的黃草下發現了兩個白白的巨大的蛋，遠處一隻鴨子帶着一羣小鴨嘎嘎嘎的搖擺着走來，一對大雁俯視飛向它的小雁，女孩裂嘴笑着舉着蛋，缺兩顆門牙的嘴漏氣的在大喊，“媽媽媽媽......咱家的雞回來了，又下了這麼多的蛋。”
夢裏聲音縹緲，想起母親那些我看在眼裏的心酸！枕巾溼了一大片......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兒歌陣陣......湖面幽藍如母親的臂彎，平和而溫暖！
(岸邊白白的點點那真的是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