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歲月可回頭

每個人都會懷念的。

種下的花開出春天的顏色,堤岸上柳枝繞成綠色的風。仲夏夜螢火蟲用舞蹈在唱歌,觀衆是天邊的星星。你走過長長的舊橋,看到披着蓑衣的老人靠在欄杆上,驚起幾隻停留片刻的徙鳥。冬天到了,穿上厚厚的長襪子,圍坐在火爐邊,煤爐上煙氣升起,混雜着輕聲慢語。那日春天的花柳,夏日的螢火蟲,秋天偶遇的鳥,聲音越來越小。

那不過是前幾日在沉默相片上看遍的景色,你已經懷念。晚鐘響起,日暮裏捧起書頁,光影穿過指縫,落在書頁上變成海洋,整齊一致的方塊黑體字就開始在眼前晃動。

翻過一頁,牙牙學語的嬰兒,匍匐着爬向還在搖晃的粗糙木馬;站起來時心心念着不知何處的遠方,奶奶在身後小心翼翼給你扶着自行車,你搖搖晃晃騎起來,拐個彎,就再也沒有回過頭。

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漫長,因爲晚上要麼一羣朋友在不知所謂的調侃,要麼一個人在深夜裏不知疲倦的回想。

偶爾週末孤獨地站在街頭許久,一頭扎進羣魔亂舞的酒吧,燈紅酒綠,色子和露出肚臍的吊帶染成暗綠和暗紅。光頭和各種顏色的染髮在爆炸的音樂聲中上下地甩,幾個只穿着內衣的女郎開始在桌子上跳火辣的熱舞,口哨和歡呼聲響起。酒杯和酒杯相互碰撞未發出聲響,溢出酒精洗掉了桌子上的嘔吐物,杯中剩下的四分之三化成歡呼聲之外的沉默,一口悶進胸腔。

深夜出來,天邊已經泛白。蹲在路邊三三兩兩人羣,香菸在僅剩不久的黑色裏忽明忽暗,人羣陸陸續續走進綠色的的士,引擎響起,帶走黑夜,人卻在夢裏沉沉地睡去。夢裏出現了曠野裏的鳥,出現了木屋前的小橋,奶奶提着竹籃子,裏面是最愛吃的野蘑菇。

星期一醒來,穿上西裝打上領帶,嘴裏塞着前幾日沒吃完的麪包,擠上公交車,還未站穩,老練的司機一腳油門踩下去。一聲聲的抱怨又如復讀機一般重複響起。

窗外有藍天有白雲也有風,但都裝不進匆忙人羣的心裏,如果回頭望風景,可能剩下的麪包就會從嘴裏掉下,混着水泥土和沙子,然後被城市的野狗叼走。

如果想起太多風景,電腦發出的打字聲越來越稀疏,領導的地中海又突然出現在你眼前,溫文爾雅地和你長篇大論,讓你留下加班。

你在夢裏見到那魂牽夢繞的地方,總時時響起老人歡快的笑聲,那笑聲隨着你的長大越來越少。當時院子裏的粗糙木馬還在風中搖晃,列車經過山頭時你總喜歡站起來,專注看向山的那邊,眼裏是憧憬。現在你在晨鐘和暮裏,在喧囂人羣裏,在深夜酒吧裏,耳朵了響起一聲聲囈語,好像有人在喊你回家。

如果有一天,你不用在夜裏做懷念的夢。阿媽的呼喊聲把你從牀上叫醒,你睡眼朦朧坐在小院裏,葉子飄落了下來,早餐熱氣騰騰。風吹來了,春水漫過木屋前的小橋,堤上的柳樹繞成綠色。

奶奶蹣跚地站在橋的那邊,露出滿是褶皺的笑容,向你招手。你奔向前,淌過清清的河流,踏上泥濘的河岸,野草漫長。

黃土壘成的墳墓,只剩下空空的竹籃。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