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雪夜,那一年的清晨


那一年,我在一個社辦工廠上班。

在我值班的那一夜,下起了大雪,放眼望去,本是黑漆漆的夜晚變成了白花花的世界。

午夜,走在廠區的路上巡查,四周一片靜寂,只有路邊那一排高高的白楊樹上,光禿禿的枝條因爲承受不住積雪的壓力,發出幾聲嘩啦啦掉落的聲響,轉瞬又復歸寂靜。

那時我剛剛被領導看中,接手會計工作,心中感激之外甚覺榮幸,望着漫天飛雪,我在心裏對自己說:好好幹,一定不能辜負領導的信任和器重。

雪越下越大,大塊大塊的雪花從天下落下,路上的積雪已沒了腳面,我拿着手電很負責任的這裏看看那裏瞧瞧,檢查着應該檢查的一切。

那一夜,總覺得像有什麼事情似的,心中忐忑,和衣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終不能眠,思緒亦如外面的飛雪,在夜空飄舞、瀰漫……

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那個初入社會的青年,一定想起了很多很多:童年時家庭的貧窮、艱難?少年時的困惑、不甘?成年後的躍躍欲試,堅定、承擔?時過多年,那一夜究竟想起了什麼,記憶早己淡淡如煙,但亮如白晝的夜晚,父親踏着飄飛的雪花如騰雲駕霧般忽然來到那個青年的面前:趕快醒醒,你在值班。雖是夢境,卻歷久彌新,真真切切,清晰可見。

似睡非睡,迷迷糊糊,夢中父親的一聲斷喝,我驚出了一身冷汗,一咕嚕爬起身來揉揉乾澀的眼睛向外查看,我一下子驚呆了,也被嚇的傻了眼。看到廠裏最大的一個車間屋頂己經被積雪壓塌,沉重的鋼樑被擰成了麻花狀,七扭八歪地散落在碩大的機牀上,裏面所有的也是全廠最貴重的設備全部被雪掩埋,不忍直視,場面慘重,七零八落,破敗不堪。

如今想來,這是我記憶中最大的一場雪,當時地面上的積雪足足有三十公分厚,怎麼辦啊?一時沒了主意,慌了神,傻了眼,同事提醒說,還是趕快報告給廠領導吧,可領導的家離廠裏十多里路,那時可沒有現在通迅這麼發達,整個廠裏一個電話也不見,怎麼辦?一番商量後,我讓同事留在廠裏,隻身走出門外。

隆冬季節,本就寒冷,雪後的清晨,西北風一刮,更是凜冽刺骨。一個人走在厚厚的積雪裏,一腳下去,積雪幾乎沒過膝蓋,而一腳擡起,積雪上留下的已不是腳印,而是一個深深的窟窿。

雪太厚了,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挪,記得當時自己拿了一把鐵掀,即當柺杖又可以偶爾鏟一下太厚的雪,即使這樣,還是幾次走進路邊的溝裏摔了跟頭,地上太滑了,也不知深淺,十多裏地,從早晨大概7點鐘的樣子,一直走到中午11點纔到了領導的家裏。

數九寒冬,冷氣逼人,但衣服卻被汗水浸溼粘貼到了身上,雙腿發麻,渾身沒有了一點力氣。那一刻,真正感受到了什麼叫精疲力盡!

後來知道,那場雪範圍很大,覆蓋了華北大部分地區 ,也給當時的生產生活造成了巨大損失和不便。

青春的美好,正是有了這樣的認真,這樣的執着,才讓人羨慕、留戀和懷念。

那年的那個雪夜,那年的那個清晨,深深地刻印在了我的記憶深處,留下了難以忘記的影像。

那年那個夜晚飄落的皚皚白雪,晶瑩、剔透,照亮了我的青春年華,也照亮了一個風華青年的精神世界。

那年那個清晨凜冽的刺骨寒風,透徹、決絕,吹走了我的稚嫩懵懂,也讓我有了寶貴的難得的成熟與堅定。

人生路上,每遇坎坷不平時,我都會想起那年那個夜晚紛飛的大雪,想起那個清晨雪中風的凜冽,它是我生命中的風,它是我生命中的雪,因爲沒有入骨的寒徹,沒有艱難的行走,沒有那一次人生路上的洗禮,就沒有生命裏明媚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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