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說| 一個嫖客的的竹竿

編文|四皮兒      編圖|四皮兒


1.

看到一件東西的第一想法,暴露了你的本性。

測測你?

開始!

一杯黃橙橙的啤酒,你會想到什麼?

是狂歡節還是同學聚會?

而我,只想到撒尿,而且他肯定是上火了。

一個白花花的饅頭,你會想到什麼?

是金燦燦的麥浪還是飢餓的非洲兒童?

而我,只想到女人乳溝。

一根直挺挺的竹杆,你會想到什麼?

是老人的柺杖還是大熊貓?

而我,只想到她,小潘……

所以,你高尚,我骯髒。

因爲,我是一嫖客!

2.

屋門緊鎖,戒備森嚴。

屋內方桌上,半個饅頭,一角餅,半碗米飯。

渾家讓我“大餅夾饅頭,就着米飯吃。”

渾家說,把你的豔遇寫下來,可以加塊肉,提高到喂狗的標準。

這對我很誘惑!我已經半個月沒見油星了。

渾家說,你出去走了一遭,拄個破竹竿回來,腿也瘸了,雖然臉蛋兒依舊,但我怎麼就不認識你了呢?需要考證!

我羞愧難當,打開手機手電筒照着胯下,道,大人,你再仔細看看,這,咋能不是我的呢?

渾家奪過我的竹竿,量在我小腿上。

咔嚓!斷了!

噗通!跪了!

澎!門關上了!

我知道,不寫不行了!

我跪爬了過去,將半截竹竿兒撿起,幸好!刻着蠅頭小楷的那截兒還在,胭脂紅塗平了刀刻,殘留着淡淡的香氣,像她乖巧的脣,我抱在懷裏,貼在臉上,幾天前的故事,歷歷在目,眼淚如撒尿般,奪眶而出,呲了一地,腳面都淹沒了。

3.

爲了將故事交待清楚,請原諒我用第三人稱進行敘述。

我,四皮兒,滄州府泊頭縣衙一小吏,閒來無事,寫點文章,又快樂也有痛苦,那真是一把“血淚史”。

怎麼講?

有血!有淚!有屎!

哎!從哪說起呢?

就先從“血”說起吧。

4.

3月初,四皮兒寫下《簡書,誰是好漢誰是毛賊》文章,對高速管理管理問題進行諷刺,並得了點稿費,便春風得意起來,於是,瞞了妻子,吹着曲兒,向簡書一條街浪蕩而來。

簡書一條街好生熱鬧,講課的、說書的,手繪的,唱曲的,男女老少,三教九流,應有盡有。

忽然,人羣騷動,有銅鑼開道,遠見七八名衙兵荷槍實彈走將過來,一衙兵舉着擴音喇叭大聲喊道:“簡書客棧,百家講壇,凡謠言惑衆者,格殺勿論!”

四皮兒聽了,心有餘悸,躲到牆角後面。

衙兵遠了。

他走出來,擡頭看天,雪粒子撞擊在臉上,有些刺痛,這反而讓他興奮,心說,這雪真是應景,有何論道:

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去。
雪打紅燈處,尋花問柳來。

四皮兒正在遐想,忽有聲音傳來,“脆梨,賣脆梨了”。

這聲音好生熟悉,莫非是他?有他就一定會有她!

四皮兒四下裏巡睃,不遠處,有一少年,十來歲光景,頭扎紫色布巾,蒯着個柳條的籃子,大聲叫賣“脆梨,賣脆梨了”。

果真是他,四皮兒正想追上前去,忽覺頭頂一陣刺痛,像是被人曝栗子一彈,一根竹竿兒滾落腳下。

四皮兒手捂痛處,破口大罵,樓上,你丫的....

擡頭一看,二樓窗口站一婦人,半探着身子,叉手深深道一萬福,細語道:“奴家一時失手,攪擾了官人,萬望恕罪!”

那婦人嬌語鶯鶯,四皮兒縱有三丈怒火便也澆滅了去,急忙唱了個肥諾,道,砸得甚好,無妨,無妨!

那婦人聽了,掩着嘴兒,扭過臉去笑,一雙丹鳳傳情眼兒卻不曾離開四皮兒一分一釐。

四皮兒彎腰去撿那竹竿,眼睛卻似被那婦人鉤住了一般,只是身子在轉,眼睛也不曾離那婦人半分半釐。

這動作着實有些難度,頓時便扭了頸,四皮兒使勁兒搖晃腦袋,像被骨頭卡了喉嚨的禿鷲,離心力將腦袋瞬間壓成偏圓,頸骨咔咔作響,他伸伸脖子,將那塊骨頭終於嚥了下去,再看那婦人,怎生模樣:

眉似初春柳葉,
面如三月桃花。
移步飛擺荷葉,
啓口皓齒生香。
有道是:
倘若不在花街見,
定是村頭陌上桑。

四皮兒將那竹竿舉過頭頂,那婦人並未接竹竿,滿眼的風情月意,含笑道:“官人好相貌,雖不及潘安卻遠勝鄒忌,樓上坐一坐則個。”

四皮兒嘴裏說不便打擾,身子早已酥了半邊。

突然,耳邊忽聽“啪”的一響,一隻黑色馬蜂被擊落在地,“嘭”地一聲炸了,空氣中瀰漫着TNT炸藥的味道。

又有幾隻馬蜂向四皮兒飛來,四皮兒嚇得捂住腦袋。

危急時刻,一籃筐上下翻飛,將他罩住,又有兩隻馬蜂被打翻在地,“嘭嘭”青磚路上炸出點點彈坑。

但見那少年,揮舞筐子,脆梨滾落一地。四皮兒緩過神來,抄起竹竿,向一隻馬蜂揮將過去,只聽“咔嚓”一聲,正打在籃筐上,斷了。

千鈞一髮之際,那婦人叫道,官人,接住。

四皮兒伸手接住竹竿,將兩隻馬蜂打落在地。

那少年拉住四皮兒便走。

回頭望,硝煙瀰漫。

那婦人半探着身子,殷殷招手.......

4.

四皮兒被那少年拉到僻靜之處,他這纔看清。

你是鄆哥?

是啊!

這是何處?

清河縣,紫石街啊!

那婦人呢?

金蓮姐姐啊?

小潘嗎?

正是!

聽到這裏,四皮兒急忙將那竹竿緊緊摟在懷裏,像摟着個信物,喃喃說,這是娘子送我的,救了我一命。

鄆哥踢上一腳,靠!看清了,救你的人是我!

當然,也有你!

四皮兒,摟着竹竿,望天吟道,天下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小竹竿。

鄆哥嘆道,皮兒哥。

你咋認識我?

我在簡書,注意您好久了!你那篇《簡書,好漢還是毛賊?》諷刺的真叫過癮!

你咋來這裏啊?

皮兒哥,你糊塗了?我一直在這裏啊,我家有老爹,癱瘓在牀,就靠我賣些新鮮水果維持生計,這裏大佬雲集,卻少有人給錢,唯獨金蓮姐姐時常齎發些銀兩與我,養我老爹,金蓮姐姐是個好人。

潘金蓮是好人?什麼是好人?

對我好,就是好人!

這話如此簡樸!卻鏗鏘有力,每個字掉在地上,都砸起一股青煙來。

四皮兒,彎腰撿那字,好重啊!他邊撿邊念道,

對,我,好,就,是,好,人。

一共7個字,齊了,揣進懷裏。

5.

雪很大了,屋頂街面鋪上一層薄雪,遠遠看去,真乃銀裝的世界,玉碾的乾坤。

冷得發抖,四皮兒將鄆哥摟在懷裏。

半晌,四皮兒問道,那馬蜂是怎麼回事兒?

皮兒哥,你惹上大事兒,尚且不知?

什麼事兒?

你那篇《簡書,是好漢還是毛賊》將高速公路收費比作攔路搶劫,公路管理局,正在緝拿於你,那不是馬蜂,而是殺人機械人,可攜帶3克TNT炸藥,近距離可取人性命,並能人臉識別。


6.

老婆走進屋來,手裏依舊是半個饅頭,一角餅,半碗米飯。

我放下筆,哆哆嗦嗦,問,有肉嗎?

老婆將飯放在那棗木方桌上,抄過稿子來,看了半晌,哼!女主角終於露面了,寫什麼鄆哥啊?直接寫你小潘。

說完,“呯”地一聲將門帶上,出去了。

哎!只有吃它了,我將大餅剝開來,抓把米飯來撒在中間,將饅頭放在屁股下面,坐一坐,壓成餅型,夾在大餅中間,活像個三明治。

這就叫“大餅夾饅頭就着米飯吃”,是我“獄中”發明,有專利。

忽然,門又開了,老婆擡手一拋,道,接着!

是肉?

是肉!

我前爪撐地,後腿蹬地,“嗖”地躥將過去,在空中,一口咬住了,穩穩落地。

老婆說,真像!

我回望老婆,用堅定的眼神告訴她,飛碟我都玩過,這算個屁,我驕傲!

7.

鄆哥走了,他家有臥牀老爹需要照顧,臨走囑咐四皮兒,金蓮姐姐,是個好人。

風愈加疾了,雪愈加大了,天愈加冷了。

四皮兒多日水米未進,走着走着,眼前一黑,摔倒在紫石街青磚路上。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耳邊幾聲釘鐺響,他想睜眼看看,可是眼皮像被人踩住了一樣沉重,他伸手摸索到一根火柴棍,折爲兩截,將眼皮撐起來,噢!這回能看清了,一雙高跟鞋,黑色彈力保暖褲,彰顯着略帶生理性彎曲兩條美腿,

她扔下兩枚硬幣,走了,款款扭動,腰像安了彈簧。

哇!太性感了,他突然有一股生理衝動想對她表達。

他喉嚨一熱,一口鮮血吐在雪地上,點點滴滴形成幾個字“色是心口一把刀”。

四皮兒看了,惱羞成怒一把將字抹了,罵道,去你丫的,又昏厥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聲音喊道,擡手,壓着錢了。

四皮兒睜開眼,奧!是隻老鼠,那老鼠奮起一腳,踢到四皮兒鼻子上,歷聲罵道,你個龜孫!壓着我的錢了!

四皮兒一翻身,那老鼠抄起一枚硬幣,跑了。

望着老鼠的背影,他自言自語,你這龜孫,呵呵,聽口音應該是河南老鼠。

四皮兒捂着發酸的鼻子,罵道,你丫也太不要臉了,竟然搶乞丐的錢!罵完了,含淚撿起散落在雪地裏的硬幣,1枚2枚3枚.....算上那隻河南老鼠搶走的,一共5枚。

四皮兒抓在手裏,掙扎着站起來,拄着竹柺杖,向紫石街深處走去。

8.

天黑了,人少了,雪停了。

白雪遮住了路旁的紅燈籠,白裏透紅,兀自增加了幾份溫暖,幾分暖昧。

紅燈掩映下,一個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隔着透明玻璃門,那個樣子地坐着。

哪個樣啊?

你想?

經過的男人們,從批判和鞭撻的角度出發,靠近些,觀察,研究,要先擯棄那些老的、醜的、胸小的,留下嫩的,美的,胸大的,這樣的女子更有研究價值。

嗯,這個還行,先研究研究她。從上往下開始:粉紅臉龐,那應該是燈光效果,咋看還行,細看嘛,臉和脖子兩個色兒,顯然是抹的膩子太厚了,脖頸上那條粗大的珍珠項鍊,遮不住下垂的皮膚,年齡應該不止3張了,哇哦,好大胸,夠個,但外露太多了,高達95%,都敞開展覽了,沒給男人留一點兒想象空間,那還有什麼可研究的?

換個角度!

從下往上研究:穿了雙水晶鞋,呵呵!你丫童話看多了吧?想變公主嘛?還是想遇個王子嗎?切,柳巷紅塵,這機會應該是負的,王子都去東莞了,不會來這不夠檔次的地方。一雙蕾絲長襪,將那條腿演繹得又長又直,真他丫來勁兒,這是不讓男人活了呀!這是瘤毒啊!應該徹底批判,堅決肅清,爲此,必須更加深入地研究,嗯!那條絲襪攀巖而上,再往上,直到到臀下線處,戛然而止了!哎?咋回事?關鍵時候,卡了,於是,男人的思緒便從臀下線處,開始,向裏,繼續爬行.......

那女子,那個樣坐着,將兩條二郎腿倒了個,腰挺直了,胸更挺了,曲線更美了,笑盈盈地配合着男人的研究,見客官似有合作之意,便招手道,官爺,來玩啊!

男人,扭頭走開,一臉鄙棄,批判道,哼!乾點什麼不好!

說完,走開了,再去批判下一個!

四皮兒覺得這些女人沒有什麼研究價值,庸粉俗脂,莽夫野漢早在她們身上研究好多遍了,再深入挖掘,也很難有創新和突破,即便是死在她們石榴裙下也出不了名。

他拄着竹竿,踏着那亂瓊碎玉,艱難而又堅定地前行,他要去深入挖掘,一個極賦挑戰性的課題。

挖掘的方法他都想好了,只要她一開門,他就劍走偏鋒,直搗黃龍,殺她個措手不及。這一招成與不成,都足夠刺耳,刺眼和刺激!

四皮兒思忖,小生我要不要抓把雪,洗洗臉?不用,蓬頭垢面更野性,更刺激,這就如同莫言《紅高粱》裏的感情戲,在高粱地裏遠比在牀上狂野。

有些女人就是怪,男人越粗暴,她越喜歡,想想也對,哪個女人會喜歡男人在牀上還文質彬彬地問一聲,娘子,可以做一下愛嗎?就3下!3下就行!

哼!她更希望你是頭驢,而不是個紳士。

有人說,紳士其實就是毛往裏長的驢!

想到這裏,他決定不要臉了,就做個破落戶,演一出賣油郎獨佔花魁。

想到此處,精神倍增。

此時的他,可以克服一切困難,下雪路滑,摔幾個跤,不算什麼,反而感覺更妙,就像偷情時鑽窗戶遠比走大門驚險刺激,妙趣橫生。

“撲通”,腳下一滑,四皮兒又摔了個狗啃屎,膝蓋也流血了。

四皮兒趴在地上,鮮血洇紅了白雪,擡頭看,那掛滿雪的紅燈籠在風塵裏搖曳,像是她站在窗口,探着身子向他殷殷招手,頓時,四皮兒滿血復活,爬起來,踽踽前行……

9.

到了,就是這裏,“王婆豔茶樓”。

門口掛着兩個紅燈籠,左邊的寫着“竹竿棲鳳”,右邊的寫着“天上人間”。

四皮兒擡頭看去,二樓那窗子早已關上了,裏面還長着燈,“回”字格窗戶眏出一個大大的“潘”字。然而,再不見那張風情萬種的面頰了,一陣沮喪涌上心頭,他嘆息一聲,哎!高唱淫道: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燈籠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只有竹竿在手中。

“這是哪裏跑來一頭叫驢(即:公驢)啊?半夜裏發情!”

一聽便知是王婆,各位官爺,莫小瞧這王婆,端的有一張好嘴,好生了得,有詩爲證:

妙語連珠,
舌燦蓮花。
只說得織女犯相思,
可唆那嫦娥尋配偶。

四皮兒打心眼裏討厭她,多少閨中女子,都被攛掇得思夫尋漢,他推開她那隻長滿老人斑的皴皮老手,道,我要找金蓮姑娘!

喲!官人好大口氣,張嘴就點金蓮姑娘!你可夠條件?

有何條件?

官人莫要揣着明白裝糊塗,清河縣誰不知道,要會金蓮姑娘,須滿足三個條件。

哪三個條件?

說也簡單,就三個字

鄧、閒、驢。

何爲鄧閒驢?

第一,這“鄧”嘛,要似鄧通有錢。第二,這“閒”嘛,要有閒功夫,第三這“驢”嘛。那婆子壞笑道,要有驢大的行貨。

四皮兒一拍胸脯,差點兒把自己拍塌了架,急忙倚住門框,道,爺我是泊頭縣衙一筆頭小吏,有的是閒功夫,錢嘛,他從懷裏掏出雪地上撿的四枚硬幣,“啪”地拍進王婆手心,道,這是你的小費,驢大的行貨嘛!爺我從小時便養得好大龜。

旁邊兩個女子嘲諷道,瞧瞧瞧,牛都飛上天了,光說不行,先讓我們姐們驗驗貨則個。

說完,兩名女子笑着,羞澀地用手帕捂了嘴,假裝是個處女,直笑得合不攏腿。

“快掏出來,我們驗證一下則個!”

四皮兒感覺受到奇恥大辱,卻又無從發作。

正在此時,二樓映着“潘”字的窗戶打開了,一婦人道,紅杏,出牆,兩位姐姐莫要拿他取笑,放他進來吧!

紅杏和出牆止住了笑聲,道,官人好福氣,自西門大官人以後,多年來,你還是頭一位呢,破落戶!

四皮兒一聽“西門”二字,眼前浮現一個畫面,獅子樓人頭落地,鮮血淌入河裏。

他心裏猶豫,腳步卻沒有停止,鬼使神差,直向二樓爬將上來。

這正是:

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獄無門自來投。

王婆對着樓上大喊,水性、楊花,出來接客!

10.

二樓樓口,水性身着齊臀小短裙,楊花身着抹胸小背心,笑咪咪迎上前來。

四皮兒擋住那涌過來的一對美胸,道,實在抱歉,小的有約了,金蓮姑娘。

水性那一對美胸貼得更緊了,有噴薄欲出的彈性,像是硅膠打多了一般,一雙玉臂勾住了他,道,哼,好一張甜嘴,還金蓮姑娘,恐怕早已殘花敗柳了,是個狐狸精,一個掃帚星,你啊,就是個尋死鬼。

楊花在一旁嘲諷道,人家可是慕名而來的,這就叫寧可石榴裙下死,縱然做鬼也風流。

四皮兒被一幫粉頭圍着,左推右搡,冷嘲熱諷,進退不得,腦門上直冒出汗來。

突然,旁邊珠簾一挑,一聲音道,水性、楊花,兩位姐姐,休要戲他,一個破落書生。

衆粉頭嘰嘰喳喳道,看來姐姐也是飢渴得很,連個落破戶也收了去!估計身上一個銅板也沒有。

“那定是有驢大的行貨。”

衆女子笑做一團。

金蓮也不氣怒,低聲喚道,進來吧!

四皮兒逃難一般衝進屋裏去。

金蓮從鵝黃衣袖裏套出一條白色絲巾來,爲四皮兒揩着臉上的汗,撣去肩頭的雪,道,外面可冷?

四皮兒舉着胳膊,轉着圈,配合着她撣雪,環顧房間:

北面靠牆一個方桌,兩把方凳,西面一個梳妝檯,都是檀木打造,古色古香,南面窗戶下,一張“雲雨牀”,兩邊垂下百合色的紗簾,一牀鵝黃色“合歡被”平鋪在牀上,一條刺繡的“鴛鴦枕”靠在牀頭。

四皮兒挪步過去,將那”鴛鴦枕”捧在手裏,端詳道,姐姐,端地一手好針線!

金蓮深深道個萬福,嬌滴滴道,“官人過獎,那是奴家一針一線繡的,那被褥也是奴家親手縫製的。”

金蓮淺笑着將枕頭重新放回原處,安排四皮兒方桌旁坐下,捧着①盞茶過來,道,官人,請用茶。

四皮兒嗅到一縷香味,擡頭看,一汪淺淺的乳溝,半遮半掩,他那雙眼睛就腳像踩空了一般,“噗通”掉了進去。

官人,請用茶!

這句話將他從乳溝裏喚將出來,不然他就真地要溺死在裏面了。

他揉揉雙眼,調換焦距,奧,那是一盞泥陶小杯,接過來,嗅一嗅,是金峻眉茶;再調換焦距,奧,那是一把茶壺,像豐盈的乳房,他又揉一揉眼,重新對焦,沒錯,確實像乳房,壞了,鏡頭調不回來了,莫不是掉進乳房陣裏了?

金蓮道,這壺,傳說是范蠡比照西施的乳房燒製的,因此喚作“西施壺”,流傳下來,成爲名壺。

奧,明白了!

四皮兒將竹竿兒夾在雙腿間,伸手去接那茶杯。

金蓮看他動作別扭,伸手去拿那竹竿,他一把握緊了,莫動,我的。

金蓮笑了,但笑得嚴肅,問道,官人,豈不知那竹竿,可是禍根?

知道!

您就不怕粘了晦氣?

不怕!

那你還要?

要!

金蓮聽了,心頭一熱,瑩瑩淚珠,撲簌簌流掉將下來。

四皮兒慌忙站起身來,爲金蓮抹着眼淚,道,娘子,莫要傷心,你,除了毒殺武大郎外,沒甚不對!

奴家可不是好人!

“可是,你救了我!”說着,四皮兒從懷裏掏出7個字來,啪啪啪,啪啪啪,啪,拍在方桌上。

對,我,好,就,是,好,人。

金蓮看着檀木方桌上那七個字,許久,“哇”地一聲,嚎啕起來,好像幾百年的冤屈終於找到了出口。

大約哭了一桶水的時間,她緩緩擡起頭來,但見:眼似薄霧遮月,面如梨花帶雨,讓人看了,怎不心疼?

怎生模樣,有詩爲證:

蛾眉輕挑,
粉面低垂。
迷迷睡眼雲遮月,
滴滴淚水落梨花。
嬌嬌玉體冷如鐵,
盈盈小口話淒涼。

金蓮從鵝黃水鏽裏掏出一方乳白色手帕,點點滴滴揩着腮淚,低聲細語,像是在說一個遠古的故事:他賣炊餅,我賣鹹菜,喚作‘大郎炊餅,金蓮鹹菜’。那一年,俺才22歲。”

她停頓片刻,看一眼四皮兒,確認他沒有反感,在認真聽,繼續道:“官人,自施耐庵那廝寫了《水滸傳》,幾百年來,就你今天說了句相對公道的話。奴家本是個可憐人,8歲被賣於大戶做個使女,幾年後,奴家少女初成,那大戶反覆糾纏於我,我寧死不從,那老朽惱羞成怒,倒貼錢,將奴家嫁於武大,那年我才16歲。那武大人稱三寸釘,枯樹皮,奴家怎能不知,我勸自己認命吧。於是,他賣炊餅,我賣鹹菜,不辭辛苦,漸漸有了名氣,喚作‘大郎炊餅,金蓮鹹菜’(注:目前已是山東特色小吃),可是老天爺又來作弄於俺,派個打虎英雄來到我身邊,我那顆芳心豈能不心生盟動,那一年,俺才22歲啊!”


說到這,金蓮停了許久,面有愧色,說道:“我本想勾引與他,但是那二郎確是大男子,真英雄,瞧不上奴家!”

四皮兒道:“自古英雄愛美人,武松豈能瞧不上你?錯就錯在,你是他嫂嫂。”

金蓮苦笑一下,道:“也許吧,自那以後,武大便不讓奴家出門,大門緊鎖,我只能打開窗戶透透氣,可是,老天爺又來捉弄於俺,一根竹竿砸中了西門大官人。”

四皮兒突然覺得竹竿有點扎手,卻也捨不得撒手,依舊摟在懷裏。

金蓮走到門口,側耳聽了聽,王婆在樓下高聲喊着:“官人來了,樓上請,有武大郎的炊餅,潘金蓮的鹹菜,還有小妞陪酒,紅顏、禍水,接客嘍!”

金蓮回來,重新坐下,繼續說道:“最可恨是那王婆,貪財說風情,利用我一手好針線,定下九條妙計,一步步引誘奴家上鉤,才引來殺身之禍。沒錯,我死有餘辜,可是奴家也曾守身如玉,有個好身段,有個好相貌,有個好針線,憑什麼要和那三寸釘,枯樹皮過一輩子?我就沒有權力追求幸福嗎?那大戶老色狼捉弄我,那武二看不上我,那王婆利用於我,那西門慶只想佔有我,那施耐庵一本《水滸》將我牢牢地定格爲淫婦,讓俺死也翻不過身來,我輸的好慘啊!”

說到這裏,潘金蓮再也扛不住了,一下子癱軟在地,那把西施壺被衣袖拖將下來,摔得粉碎。

四皮兒急忙俯身安慰道,姐姐,莫哭,莫哭,你沒有輸給武松,也沒有輸給王婆、西門慶,你,只是輸給了命運!

大門“嘭”地一聲推將開來,王婆厲聲呵道:“你這賤人,把老孃的“西施壺”給碎了,看我不把你奶子割了去喂狗,喲,還泡了金駿眉,你不差錢嘛!”

金蓮擦一擦眼淚道:“媽咪,奴家賠你就是了!”

“喲,好大的口氣,你早已殘花敗絮,老孃只是用你這浪蕩之名,每日扔幾個竹竿,拉幾個客人上來,可曾有哪位官人在你身上施錢了?今日來個破落戶,你便又當是遇見知音了?”

說着,抄起把粗瓷大碗來,丟到桌子上,向門外大喊:“禍水,提壺開水來。”

禍水提着壺走進來,極不情願地嘟囔道,倒讓俺來伺候她?

四皮兒迎上前去,道:“不煩姐姐,我來。”說着,伸手去接那壺,那禍水趁勢一鬆手,滾燙的開水澆在四皮兒的襠部,四皮兒“啊”的一聲,跳將開來。

禍水也嚇了一跳,膽怯地退到一邊。

王婆瞪了禍水一眼,你呀!真是個禍水啊,明天罰你去火房燒水去!

禍水急忙鞠躬央求道,還是讓我接客則個,那燒房俺不去!

王婆道,一天天也沒客人點你,在這也是個白搭。

禍水委屈道,都怪媽咪給俺起的名子不好,紅顏,禍水,紅顏,禍水,紅顏那廝倒是火了,卻把俺甩了,哪個男人敢點俺這個禍水啊?

哎,就憑你長這模樣,叫禍水不對嗎?你忘了?上次咱倆去養豬廠買豬,一進門,廠子就在你脖子上繫了條紅繩子,我問他爲啥?廠子說怕屠夫把你當豬給宰了,這樣區分一下,怕混了。今天你還來勁兒了,嫌禍水不好聽,明天改叫薄命吧!你依舊和紅顏搭夥組合,就叫紅顏,薄命

禍水嚇得跪倒在地,央求道,媽咪,還是叫禍水吧,別叫薄命啊,那就更沒有男人敢點我了啊!

王婆教訓完禍水,回頭看了四皮兒一眼,對金蓮呵道:“好生伺候着,別砸了老孃的牌子。”扭身出去了,禍水怯怯跟在後邊,邊走邊嘟囔,俺不去燒水,俺就想接客,俺不去燒水,俺就想接客,媽咪!

嘟囔着走出門去……

金蓮這才爬將起來,道:“官人,可曾燙着,讓奴家看看則個。”

四皮兒羞愧地捂着襠下,口裏說着,無妨,無妨。但是,胯下卻是撕心裂肺般疼痛。

金蓮將四皮兒扶到“雲雨牀”邊,將那百合色紗簾拉上,道:“官人莫羞,快脫將下來,讓奴家看看,燙得咋樣?”

四皮兒讓金蓮後退數步,背過身去,將褲子褪到襠部,低頭一看,不覺“啊”地大叫一聲。

真好大行貨!

11.

四皮兒胯下着實被燙得不輕,多虧金蓮悉心照料,十幾日就能下地走路。

該回家了,四皮兒去尋那竹竿,金蓮說:“我給你根新的吧!”說着,揪起牀圍來,哇!牀下有成捆的竹竿。

不了,我就要這一根,禍根。

金蓮聽了,一把將四皮兒摟進懷裏,酥胸下,一顆心跳得有力。

他清楚,那胸沒注硅膠!

沒注膠的不多了,勸客官一旦遇到,萬望珍惜!

金蓮捧着他的臉,說:“官人,我一身浪名,是個壞人,我能對你好嗎?”

四皮兒聽了,從懷裏掏出那七個字來,啪啪啪,拍在檀木桌子上,邊拍邊說:“對, 我 ,好, 就, 是 ,好 ,人!”

“我沒白疼你。”

她鬆開手,走到梳妝檯前,拉開抽屜,取出一把鋒利的尖刀來,在四皮兒眼前晃一晃,道:

“我要讓你永遠記得我!”

揮刀而下!

……


12.

我拄着竹竿回家,一瘸一拐。

妻子正在做飯,問,你咋了?

我用手指了指胯下,道,在簡書一條街喝茶,被開水燙了。

快脫下來,讓我看看。

我順從地脫將下來,至胯部,臀下線處。

妻子用圍裙擦了擦手,託着我那有重量沒力量的行貨,掂了掂,又擡頭看看我的臉,上下比對,疑惑道,這,是你嗎?

我羞愧難當,打開手機手電筒,道,老婆,你再仔細看看,這,咋能不是我呢?

老婆奪過我竹竿,一下子量在我小腿上。

咔嚓!斷了!

後來,那半截兒竹竿兒,被我精心製作成一支毛筆,若寫激揚文章,非她莫屬。

上面刻着五個字:

潘氏金蓮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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