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裏的歲月

  近幾日翻看一些舊時照片,不經意看到了兒時老房子的照片,那是一間泥磚堆砌的的二層樓的大房子,是爺爺當年迎娶奶奶時一磚一瓦親手搭建的,我父親和我兩代人都是在老房子里長大的,算起來應該有四十年曆史了。現在已拆了重建多年了,若不是拆之前我要求拍張照片,只怕連樣子都見不到了,新房子雖然光鮮,但老房子永遠是我心裏沉甸甸的回憶。

  老房子傳到我這一代,已經很破舊了,泥磚又潮又破敗,窗戶和門框都合不緊了,地是打實的泥地,不過也凹凸不平了,若是跑得急了,搞不好還得摔一跤。小草也倔強的從牆角牆根長了出來,父親有一天打開一間閒置已久的房間,才發覺藤蔓已經爬滿了牆。這也沒什麼,反讓年幼的我覺得有種親近自然的感覺,父親卻是很愛惜老房子的,嚴肅的說:草長進牆縫裏,用不了多久,房子就塌了。這讓我明白了許多柔弱的東西其實有無窮的力量,於是我便經常在牆角轉悠,檢查有沒有可怕的小草從那裏長出來。

  後來小草還是沒能毀壞哪怕一面牆壁,房子卻是被父親親手拆了。


  除了小草,老房子裏還有不少不速之客,有在泥牆裏穿梭的老鼠,橫樑上倒掛的蝙蝠,溜進廚房琢臘肉的麻雀,這些還好,最讓我心驚膽戰的是鑽進我被窩蛻皮的大蛇以及在天花板築巢的野蜂。我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小東西總愛光顧我家,大概是我家修在山腳下罷,大概是我家冬暖夏涼罷。

  那條大蛇我並沒有見到,我只是通過它留在我被窩的蛇皮判斷它曾經到此一遊,重點要說一說的是那些野蜂。那些蜂大概是山裏來的,每到春季,就開始在我家屋檐下,橫樑上,天花板上,修築十來個蜂巢,蜂巢一般是灰色偏棕,像一個個倒立的小傘掛在我家裏。

  捅蜂巢成了我兒時一個刺激而又有趣的活動,叫上三兩個夥伴,帶上長長的竹竿,一人捅一下,捅完便一鬨而散,大多時候都沒有蜂追上來,倒有互相驚嚇的嫌疑。蜂巢被捅下來後,野蜂圍着轉悠半天,便會漸漸離去。蜂巢裏是一些未長成的幼蜂,呈乳白色,天數短些的,還沒有形狀,就和一粒大米粒一般,天數長一些的,就頭是頭,屁股是屁股了,有的甚至顏色都開始加深,我們把它從蜂巢裏拉出來時,觸鬚還會動。扔進雞羣,會引發一陣哄搶。

  小時候極害怕被這些蜂蜇,長大後一查,卻發現這種蜂性格是很溫和的,小時候也確實沒有被蜇過一次,即便我接連不斷的把它們的巢穴捅下來。我很是後悔。從此我對這些小東西都產生了憐憫之心。


  除了這些外來客,老房子裏還有一位土著居民,一種學名叫做蟻獅的小蟲子,挖的洞穴像一個漏斗,住在鬆軟乾燥的土裏,和土一個顏色,不易找到。奶奶稱它們爲囉囉,並教會了我如何抓它們的方法:嘴巴靠近它們的洞穴,大喊“囉囉囉……”,它們受驚後便會倒退着爬行,在沙土上留下印記,這樣就能輕而易舉的將其挑出。頗爲神奇的是它們只有在聽到“囉囉”的聲音時,纔會爬動,若發出其他聲音,不管多大,它們都彷彿聽不見一般,一動不動,故取個別名叫囉囉。

  囉囉們費勁心機隱藏自己,卻依舊被人抓住了把柄,足見人用心之險惡。


  老房子裏不僅住客甚多,而且還漏水,每到下雨的時候,樓板上就開始噠噠響個不停,留下一個漸漸擴大的溼印,我閒着沒事想了個主意,在漏水的地方做個標記,以後只要打雷,沒等雨落下來,先把大盆小盆放在標記之處,便可高枕無憂矣。標記隨着日子越來越多,終於增到了十來個,父親怕家裏的盆不夠用,只好找了個師傅把屋頂的瓦都翻修了一下,標記也就沒有再使用了。


  老房子即便種種不好,那也是我兒時的樂園,裏面藏着不少奇怪而又古老的東西,大多是爺爺留下來的。爺爺在我印象中是頗爲神祕的一個人,他在我五歲時便去世了,我只記得他是個孤獨又慈愛的老者。

  有間房子的天花板上一直用塑料袋掛着一袋土疙瘩,黃的白的,一直掛了好幾年,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後來六叔小心翼翼地將其取下,告訴了一個讓我瞠目結舌的答案:這是炸藥!六叔年輕的時候親眼看着爺爺掛上去的,爺爺怕兒孫亂碰,故意掛得高高的,沒想到一掛便掛到了現在。

  爺爺以前是村裏的頭號獵人,聽說響應政策打過老虎,沒想到華南虎的滅絕還有我爺爺的份,不過我對這事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直到有一天我在爺爺廢棄的房間裏翻到了一個小匣子,裏面有一套舊鈔,有一分兩分的,印着我沒見過的頭像;一個方孔錢幣,不知哪個年代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知名野獸的牙齒,牙齒很大,很堅固銳利,我疑心那便是老虎的牙齒,我不過我並沒有收藏這種東西的想法,便放回原處了,估計現在也因爲拆房而丟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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