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当如写诗

  写再多春景,抵不过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写再多美貌,敌不过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前朝大诗人在那一瞬间可谓天人合一,珠玉在前,实在难煞了我等愚钝之辈,绞尽脑汁,嚼再多词藻,面对这寥寥数语,也只能自惭形秽。

  有一种惬意叫《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读这二十字,便仿佛回到千百年前的那个春雨夜,夜晚风雨交加,屋里的慵懒人还在担心花会掉落多少。情景交融,千百年后,犹有共鸣,其词其意,相宜至此,叹为观止。

  热烈的情感易于表达,细微的情感则难以察觉,也往往找不到相宜的词语去描写,因为有的情感止于内心,说不来便变了味,但精通文字的诗人偏偏要说,往往说得绝妙。

      打个比方: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刘长卿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鹿柴》王维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寻隐者不遇》贾岛

  三位诗人,三首诗,跨越时间,却写出了同一种微妙的情感冲动,其中滋味,当细细体会。

  窃以为三首诗都在写一个“静”字,刘长卿写的是山村雪夜的宁静,王维写的是空山的幽静,贾岛则是写心灵的空寂,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局部的动态来描述大环境的空寂清冷,三诗中关于动态的描写也是越来越弱,意境也愈发妙不可言。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中尚有风雪声,犬吠声,到《鹿柴》中便只剩人声,等到了《寻隐者不遇》中,连动态都已隐去,贾岛看到了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却看不到隐者,不知他是坐是卧,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知他是歌是吟,但他就在那里,在山的某处,确确实实存在,他便是隐藏在大山中的那个小小的动态,读此诗时,藏在字里行间的那个隐者,无时无刻都在挑拨读者的心弦。这种不得见的落寞,便是心灵之寂静,已得精髓,近乎道。

  静的妙处,不过七八句,已然道尽。

  字越少,废话越少,如今许多人作文,长篇大论,自以为感人肺腑,实则无法牵动共鸣,大概是废话太多,反而掩盖了不少不错的佳句,如果让他去研究下平仄,反而能作出好诗也说不定呢。

  不敢推辞,在下正是其中之一,好诗却是实在做不出,绞尽脑汁编了一首五言,深感其中之难:

  沉鱼草底卧,闲雨自萧萧 。

  客倚枯船侧 ,天明又不知。

      可见学会少写废话不仅是件要紧事,也是一件大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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