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二致的小演員和大導演!

別無二致的小演員和大導演!

我將風衣拉緊,裹住瑟瑟發抖的身體。夜晚降臨後,深秋的寒風一點情面也不講。若不是一天裏油米未進,我也不會腳底發軟,連走回家的力氣的都夠了。

想到白天經歷的難堪,我實在想逃離演員的行列,逃離這座燈紅酒綠的城市,逃回遠方那座四線級的小城市。

長輩們都說大城市討生活不易,不如待在家門口,找個安穩的工作輕輕鬆鬆的過一輩子的好。

我年輕的心裏住着一匹奔騰的野馬,拴不住也留不住。我不能看着自己在懷有夢想的年紀卻被安逸的歲月蹉跎。

所以,我隻身一人帶着演員的夢想,來到這座七彩斑斕的城市。

白天,我在劇場裏排練要演出的劇目,晚上躲在出租屋內鑽研演戲的技法,雖苦雖累,同時活的充實。

今天,我作爲無關緊要的配角參加一個舞臺劇的排練。飾演一個爲剛放學回家的妹妹端上晚飯的溫柔哥哥。

放學回家的妹妹蹦蹦跳跳的進家門,放下書包後,坐在餐桌旁吵鬧的叫着:“哥哥,我餓啦!”

聽到妹妹的喊聲,我立即端着一碗拉麪從後臺走上來,將面放在妹妹的面前,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吃進去。

短短二分鐘的戲份,被導演來來回回排演了無數遍。

導演說不行,需要重演。

作爲一個愛妹妹的哥哥,端上來的面一定是燙的,這樣才能體現出哥哥一直爲妹妹保溫着這碗飯,才能體現出哥哥對妹妹的呵護。

當妹妹喊道:“哥哥,我餓啦!”的時候,我不應該立刻端碗出來,而應該有一個醞釀過程,先在後臺發出一個聲音回答:“好啦!好啦!面馬上就好啦!”

哥哥往後錯一點時間出場,能夠給觀衆一個想象的空間,彷佛哥哥正在臺下爲妹妹盛面。

我按照導演的要求,從聽到妹妹的喊聲開始重新演繹。

人未出場,先在後臺放出聲音:“好啦!好啦!面馬上就好啦!”

延遲幾秒出場,裝作麪碗很燙的樣子,緊跑慢趕的將面端到妹妹面前,趕緊用手捏住耳朵降溫,含情脈脈的看着吃麪的妹妹。

導演搖頭表示,不行。

作爲一個很愛妹妹的哥哥,在看妹妹的吃飯的過程中,一個會不自覺的前傾脖子,整個上半身會趴在桌子上。

當妹妹吃下第一口面時,哥哥一定會關切的問道:“好不好吃?”

如果妹妹說好吃,哥哥一定要自誇自己手藝不錯。

如果妹妹說不好吃,哥哥一定會略帶嫌棄的說妹妹最近口味挑剔了。

這一場短短的戲份對我來說真像一場人生的磨練。導演說的句句在理,我爲自己注入一針強心劑,在這樣用心的導演下工作,自己的演技一定會有很大的長進。

我這樣的小演員能得到導演這樣的關注,實屬不易。

我按照導演的要求,認認真真的排演一遍,這一次一定能夠達到導演的要求。

導演依舊揮手錶示,不可以。

導演走到臺前,親自做起示範。作爲一個哥哥應該是怎樣的說話腔調,應該是什麼樣的走路姿勢,手應該往哪擱,腳又該往哪放,一一爲我做着演示。

導演讓我照搬照抄的演繹一遍。

最終還是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我坐在劇場的角落裏,一遍有一遍的琢磨着。一種角度又一種角度的思考。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呈現怎樣的效果?也不清楚導演需要哪一種效果?

哪怕是個提線木偶,也比我的領悟力要強許多吧,我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愚蠢。一個沒有領悟力的演員,光靠努力又怎麼能有出路呢?

劇場排練廳的人漸漸散去,燈光逐排熄滅,我在黑暗中摸索着離開。

秋風呼嘯的夜晚真冷啊!現在的我,想找一家酒館喝一杯熱酒,暖一暖涼透的身子。

我不想在凜冽的寒風中多走一步,幾個箭步衝進一家質樸無華的小酒館中。迎面撲來的暖風和着酒香的氣味讓人陶醉其中。

獨自一人坐在吧檯飲酒的男人不正是導演嗎?他怎麼會在這裏?我不禁產生了疑問。在我離開這座城市前,能和這樣的導演再見一面也不錯啊。

我挑了一個離他最近的位子坐下,躊躇着用什麼話題開口才好,反而是他先找到話題。

“我不會煮麪,你知道嗎?”他說。

我點頭“嗯?”了一聲。

“我女兒今天從國外留學回來,她說餓了。所以我想學着她母親的樣子給她煮麪吃。”

“然後呢?”

導演將剩餘殘酒一飲而盡:“我差點把廚房給燒掉!妻子回來對我一頓臭罵!”

然後他就一個人跑到這裏喝起悶酒。

導演藉着酒勁和我說很多話。在工作中順分順水的他,實際生活中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他講了幾件出盡洋相的故事。

做糖醋里脊,分不清楚糖和鹽。

出門錯坐了反方向的地鐵。

結婚紀念日,爲妻子買錯香水品牌。

在不熟悉的地方,經常會迷路。

開會帶錯文件。出門忘帶手機。

這樣不走腦子的事情,發生在他生上已經見怪不怪。

原來,無論多麼了不起的人,都會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我鼓起勇氣問他:“你不會做飯,爲什麼一直覺得我演的不對呢?”

他要排的是在他心目中早已存在的場景。

不是現實中的,也不是我所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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