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残瓯之城》(2)

二叔在院子里打太极;昨晚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晨光中的二叔身材矮胖大腹便便头发稀少脑门锃亮打起太极来让人觉得鞭短莫及施展不开。

但二叔很认真很投入一推一挡一摆一蹲似乎也有那么点韵味,有一只笨狗熊在学人的影子。

我忽然怜惜起二叔来。

与我父亲的木讷迂实不同,二叔性格豪爽暴躁又不失机敏。

二叔不甘在农村种一辈子地只身到城里打拼。二叔吃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打出一片天地风光无限。

二叔的身体是随着他事业的添砖加瓦而逐渐丢盔卸甲的。

二叔认识到身体外实内虚表强中干是在孩子早产死了以后。

拜医求神吃药喝汤也没能再让二婶怀孕,二叔既不愿人工受精也不愿领养孩子而是把我过继过来,这说明二叔骨子里还是个很传统的人。

二叔应该是爱我的,我一提出不愿住美术学院的集体宿舍他立刻在酒店安排了房间。

二叔多次提起想让我学经济管理或市场营销可我厌恶官场商场的尔虞我诈。那时二叔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说以我性格的内向沉敛在社会上难以成大器。我用沉默反抗他。他又说起了闯世的艰辛或许勾起了过往竟抹起泪来,最后朝我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随你怎么着,反正我这颗心你也不懂。

二叔。

嗯。二叔鼻子应了一下固定了个动作目光直视前方没有看我像一尊雕像。昨晚睡得怎样?房间还行吗?

还好还好。我喋喋说着。

二叔的脸是浮肿下的油光滑亮,眼袋低垂,在酒精浮华的刺激下二叔昨晚一定没睡好。

沉默。

我想我的招呼或许打扰了二叔的吐纳运气,我说:

那,我上学去了。

天瓦蓝瓦蓝的,是特有的春天的清新瓦蓝。

一群白鸽结伴而行留下悠远的鸽哨回荡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

行人车辆川流不息行色匆匆不知从哪儿来也不知到哪儿去。

好一个热闹喧嚣繁华的世界。

是《向日葵》和《麦田上空的昏鸦》;一个人三十七年暗淡辉煌的一生。

关于他的一生很多细节其实我比老师了解得更清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关注他的画他的人他所处的社会。

存在与虚无,对与错,名与利,生与死,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

教室里是张张年轻浮躁的脸;窗外阳光灿烂。

那些脸像画作里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被涂上层蓊郁的金黄色。

但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在阳光背面,那里满是黑暗。

我为自己预设了死期,我决定在三十七岁那年悄悄死去。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