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八十) 生和死的考驗

電鈴“叮叮噹噹”連續敲擊了近半分鐘,原本清脆悅耳的鈴音在雨聲中聽來多了份沉悶。周官橋中學一天的課程終於結束,所有的同學一窩蜂般從教室裏走出,宛如監獄裏出號放風的犯人。

大雨依舊,不要錢一樣的傾泄而下,應該是天河決堤了吧,灰濛濛的天色裏雨線有點黑濁,似乎裹挾了河底的泥沙。風是橫着流動的,有點弱,吹不歪雨線,帶着清涼的水霧,將同學們禁閉教室裏三四個小時積存的煩悶帶走。

同學們順着教室外的樓梯推推掇掇的走着,那些心急如焚的大多是些寄宿生,此時食堂裏的飯盒已經擺放在那個露夭的水泥臺上,食堂裏的工人肯定沒有那種好心將飯盒遮蓋的,雨下得久了,飯盒裏會積滿雨水,雨水泡飯的滋味可不太好。走通宿的不怎麼急,望着大雨心多躊躇,有閒庭信步的,有走走停停的,更有靠着牆壁發呆看天的。

申學斌跟着人流走了會,手裏捏着那本寫着火的作文的信箋,他已經利用課間和自習課完成了高峯老師佈置的作業。一篇記敘文一篇散文在他經過一番構思醞釀後幾乎是下筆如流、文不加點、一揮而就。

高峯老師住在學校正大門旁的一棟宿舍樓裏,宿舍已經老舊,是那種青磚瓦房,雨中望去如盤坐的滄桑老人。

趙高峯歪坐在兩張課桌拼成的桌邊批改作業,高堆的作業本遮擋了他大半的身子,繚繞的煙霧裏一隻菸頭詭異的發亮,和那昏黃的電燈泡爭寵。

申學斌敲了下敞開的門扉,邊走邊高聲喊了聲“高老師。”將手中的信箋遞過去說:“不辱所命,任務完成,請老師不吝斧正。”

趙高峯從作業本下擡起頭來,笑斥道:“嬉皮笑臉、油嘴滑舌,正而不足邪有餘,東西放下,給我滾!”

申學斌兩腳併攏,右手在鬢角舉了下說:“遵命,學生馬上滾,嘿嘿,思想有多遠我就滾多遠。高老師,“古湘”的滋味比“嶽麓山”安逸多了哈……”

申學斌匆匆出門時和趙靈丹迎面相撞,兩人個子差不多,額頭“膨”的一下碰在一起,當下眼前金星大冒,眼淚唰地流了下來。趙靈丹也沒有佔便宜,一番昏頭轉向後扶着門框嬌嗔道:“你走路怎麼不長眼,快把我撞死了!”

申學斌狼狽逃離,邊走邊說:“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死人怎麼開口說話了?”

“你等着,明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你……”趙靈丹猶自在後面大叫。

站在桐江橋畔,申學斌被眼前的情景驚呆,邵水河年久失修,河牀早被泥沙塞滿,雨水稍大河水便漫出河堤,此時低窪處的稻田盡被淹沒,黃濁的水浪奔騰咆哮,以排山倒海之勢高歌西去。視線裏的馬路有一段泡在水裏,有些想着在女生面前逞英雄顯本事稱膽大的“神種怪”抓起褲腳大呼小叫的衝入水中做着亂舞的羣魔,手推腳踢的將洶涌的激流當成了雲南傣族潑水節的淺池,嬉戲打鬧着互相潑水,或一對一,或一對多,關係好的抱成團,人緣差的被羣攻,膽大的八面威風,懦弱的受人制擎,魯莽的在水中橫衝直撞,慎謹的步步爲營。隨着那些男生安然無恙的走過漫水處,十幾個女生也拉手牽衣的走入濁流中,她們不象男生那般胡鬧,小心翼翼的邁着探戈步在濁水裏跌跌撞撞的前行。

“發麼子懵?等了你好久了,快走啊!”彭鐵牛將一根紙菸合在手掌中,從橋旁一間房子的屋檐下邊走邊吸地現身了。

“怎麼漲水了?在周官橋讀了兩年書頭一次看到漲這麼大的水!”申學斌將雨傘往彭鐵牛身邊靠去說。

“你果家鬼腦殼是諸葛亮沒?竟然未雨綢繆準備了雨傘,我今早起來還看到是紅把子太陽,摁曉得何個就落雨了。”彭鐵牛在雨中吐了幾個菸圈說。

“山人神機妙算,豈是你這種哈星可以揣度的?要是你都想得到今天會下雨,只怕河水會倒流。”申學斌高深莫測地說道。

彭鐵牛“呸”了一聲,牛眼鼓凸,厚脣咧開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大嘴說:“說你沒卵見識還不服氣,邵水河不是倒流的嗎?連這個都不懂也敢稱神機妙算,你乾脆跳河浸死算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才該跳河尋死路呢!看你人長得溜溜滑滑的,好賴話都不會聽!我神機妙算你不服氣?你不覺得和山人在一起可以提升你的品位嗎?你應該感到如有榮焉撒!難怪你叫牛猴子,果然蠢笨如牛!”申學斌呲牙咧嘴的笑罵。

“麼子卵毛山人,睏在山裏的死人吧,你那曹糟糕衝(曹衝)是個死眼楔衝的卵凼,也只有喃樣個地方纔出你個樣恬不知恥的人才,我要是你早就扯根卵毛吊死了。”彭鐵牛反脣相譏,言語很是惡毒。

“牛猴子你出口閉口卵啊卵的,難道是卵吃多了沒漱口?看你一嘴犬牙都脫了幾顆,原來是咬卵太用勁造成的哈。”彭鐵牛越氣申學斌越開心,此時戳着對方的短處做了個嘔吐的表情說。

彭鐵牛果然大怒,氣咻咻轉身尥了個蹶子,人沒踢到自己腳底一滑就要使一招屁股朝天的平沙落雁,危機時刻申學斌一把拉住了他亂舞的手臂,才免了一次和泥水親近的尷尬,他驚魂甫定,不去感激申學斌反而學掄耙倒打的天蓬,反手扣住申學斌的手咆哮道:“你躲麼個?差點害我拌一跤!”

“怪我咯?也是哈,我應該站着不動任狗咬撒!自個沒用只曉得怨別個!”申學斌撇嘴說。

兩人正口拔口的操練着嘴巴,遠處突然傳來驚呼聲:“何得了,江豔被水沖走了!”

“快來人啊!……”

“救命啊……”

申學斌和彭鐵牛聞聲擡頭,對視一眼拔腿就往前面跑。

馬路水淹處是一條邵水河的支流,平時承擔着灌溉小河兩邊稻田的任務,今天雨下大了,稻田裏面水滿則溢,意圖回饋往日領受的恩惠,偏偏這條小河的去路不暢,邵水河都恨不得倒灌而回,那小河早就漫出河堤,氾濫成災。

申彭跑到淹水處,只見幾十個男女同學或站水中,或立水邊,盡皆張皇失措的大呼小叫,河水中一個穿花衣服的女同學正在急流裏載浮載沉着。

“你們看着幹什麼!去救人啊!”彭鐵牛大叫着,將書包往旁邊一個女生懷裏一扔,飛身跳入了河中。

有人囁嚅着說:“你說得輕巧,這麼大的水我又不會洗澡(游泳),自個都是武身難保,還怎麼救人……”

申學斌白了那人一眼,也將書包丟到一個認識的同學手裏,跟着鐵牛衝入了水中。他們兩個都是池塘裏練就的水裏功夫,往常雖然也在河裏洗過澡,卻是在河灣水流潺緩處,其本身的游泳技術實在堪憂,也就比旱鴨子好了那麼一點。此時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楞頭青剛一入水就覺得水中佈滿了繩索,身子僵硬地隨波逐流,平日裏牛逼哄哄的狗刨、向天泡沉、撒悶子在這一刻全無用處,身體像木頭像石塊一點都不受控制。

彭鐵牛“咕嘟咕嘟”連嗆了幾口渾水,身體盡力掙扎卻徒勞無功,幾口渾水下肚沒添半點力氣不說,反變成千斤的秤砣,沉甸甸的直將他身體往水下拉,心中發慌,張口想喊救命,河水又掀起浪花趁虛而入,渾水不是黃湯,腥臭着中人慾嘔,可他已沒了吐的力氣,嘴巴扁扁,勉強擠出的一點水還沒有從鼻子裏灌入的多。心慌氣短,身體漸漸失去力氣,死亡不再是恐懼,而是化作鐵手扼住了他,一雙死魚一樣的白眼一翻,縱有千般不甘萬種憋屈也只得認命,雙手舉起,不知是向天還是向水做了投降討饒的手勢,英雄沒當成轉眼就成了狗熊,實在讓古今同嘆。申學斌也好不了多少,入水後雖然沒喝到渾水,腳卻被一塊(個?根?把?)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劃破,血肯定流出來了,混濁的河水卻想替那塊罪魁禍首隱瞞,只是徹入骨髓的痛想要忘記卻無從迴避,申學斌回身抱住了一棵不知道是什麼的樹,口中嘶嘶的直吸冷氣,雨從空中傾瀉而下,打在頭臉身上如厲鬼揮鞭,但這種痛比起腳下的痛實在太微不足道,讓他全無感覺。手抖索着摸向腳底的傷口,除了痛,卻什麼也覺不出來。痛讓他怨怪着鐵牛,也恨自己不長大腦跟着鐵牛前赴後繼才吃這種苦頭。帶着恨意的目光看向鐵牛,立時被鐵牛的慘象驚呆,恨迅速變成恨變成驚慌,心臟狂亂的跳,好痛,呼吸一下子滯住,喉嚨憋得好痛,他嘶啞地叫:“鐵牛,鐵牛,你堅持一下,我來救你……”耳朵裏除了雨聲還有同學們的驚呼聲,甚至聽到了有人鼓掌幸災樂禍的叫好聲,他滿腔憤怒,卻顧不上向那些人投擲可以殺人的目光,雙手雙腳借那棵樹作支撐奮力朝鐵牛跳去、再游去。他知道鐵牛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裏,別人,那些同學半點也指望不上,鐵牛是自己的好兄弟,別人可以不在乎他的性命,自己不能,堅決不能!這一刻他爆發了身體所有的潛力,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救鐵牛,自己不能看着他死,爲了救他即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人都有一腔熱血,澎湃洶涌卻只在少年,爲了友情和義氣可以罔顧自己的生死,有人認爲這是愚蠢的衝動,我卻以爲是人間最聖潔最純真的美好情懷。

“浪裏白條”是水中高手的美譽,此刻的申學斌一定當得起這個稱號。他早在遊動之前爲了減少阻力就脫去了外衣外褲,身上只有一條破舊得分不出顏色的原本應是白粗布的被鐵牛千百次詬病的短褲,他的肌膚沒有老阮那麼白,呈現一種健康的棕黃,黃得有點過份,應該是河水的映襯,當然作爲一個捨己救人的英雄,我們是否不要這麼求全責備呢?皮膚黃就黃點吧,完全無損他的形象。

申學斌劈波斬浪,奮力向彭鐵牛泅渡過去,只有幾米的距離,卻宛若天塹,他雙手前扒,雙腿後蹬,樣子確實不怎麼雅觀,彭鐵牛如果看到,一點會嘲笑他是田壩塘裏逆水而遊的蛤蟆。

彭鐵牛看不見,他此刻在河水裏一沉一浮的吞吐着渾水,做着垂死掙扎,眼睛裏只有越來越小的天空,和越來越寬闊的水面,再也看不到其它的,申學斌錐心泣血的呼喚他以爲是幻覺,是嘩嘩的流水發出的催眠曲,他內心渴望有人能夠施出援救之手,同時又否認着這種可能,他明白自己所處境況的危險惡劣,趨吉避凶是人的本性,誰會自陷危地來救他呢?這完全不可能好不好?

申學斌不是不想盡快趕過去救起瀕危的彭鐵牛,可河水的阻力使他如陷身重重的泥沼,每前進一米都要用出無數的精力,而河水的衝擊力又使他每前進一點距離都會偏離方向,不得不耗費力氣進行調整,所以他的速度在圍觀同學的眼裏有如龜爬,惹來許多的嘲笑。

就算再慢,申學斌也一點點的接近了彭鐵牛,他立起身子,伸手抓向對方的頭髮,可就在這時,一隻腳下忽然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如一雙巨大的手拉着他往水底沉去,他倏忽警醒:漩渦,河中暗流形成的漩渦!怪不得平常強悍的鐵牛今天如此的弱不禁風!人力有時而窮,怎麼可能對抗得了自然的力量呢?牛猴子的運氣未免太背了吧!此刻鐵牛生死一線,由不得他猶豫,當下逆着水勢用力旋轉,掙脫漩渦的吸力。他驚魂未定,目光再次看向鐵牛時,突然發現一根木頭在前方不遠處橫衝直撞,挾着難以形容的猛惡翻滾而來,木頭奔騰咆哮着輾壓一切,要將所有的阻礙撞開、擊碎!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還遭頂頭風,兩人困於激流,推擋無力,逃避無門,岌岌可危。

那木頭如一隻擇人而噬的猛獸,卻讓申學斌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生死關頭他心中竟浮現出那天和朱豔飛一路同行過渠道時的那根獨木橋,不錯,就是它!那日的旖旎此刻卻化成了要奪取自己和好兄弟性命的危機,世事無常太過預料,是那日的樂極才生成此時的悲劇嗎?想到朱豔飛,他本已疲憊至極的身體驀地涌出幾絲力氣,那個清秀明麗的少女如一管雞血注入了他的身體,將他心中的涌生的頹喪絕望擠走,那是他的女神啊,他夢寐以求的願望就是看着她、守護她,他怎麼能夠放棄呢?即便是萬分之一的生存機會他也要抓住,命運如此兇殘,他就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就算不能消滅命運,也要與之同歸而盡!望着那獰惡的木頭越來越近,他心裏竟生出幾分淡然和平靜,他計算着、思考着,身子猛地一擰,雙足踩水,雙手擊水,他不退反進,如獵食的餓虎向木頭撲去!激流推拒着不准他向木頭靠近,大雨沉沉的壓下,要將他擠進水底,風嗚咽着發出恐嚇,河底的絲草也拉拽着他,天擠迫着他,地心的引力拖着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敵人,要將之送入地獄,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他們豈能容忍申學斌反抗他們的意志呢?一個弱小的少年竟然敢無視他們的尊嚴是可忍孰不可忍!

申學斌是對着風車舞劍的老唐嗎?他不是,他要做開天的盤古,他握着的不是那種華而不實的劍而是可以破滅一切的巨斧!他雙目圓睜,牙關緊咬,向那根意圖毀滅一切的樹木衝去,衝去……

樹木臨身的一刻他盡力跳起,抓住!抱住!控制住!這是他所有的信念!樹木撞擊在他胸口,鑽心的痛,胸口的皮膚青紫紅腫,粗糙的樹皮木刺穿進肉裏,他發出了嘶吼,卻無視身體的巨痛,在樹木停滯的那一刻,他翻身騎上了樹木,動作是那樣的熟練,五歲放牛,牛背上千百次的翻上爬下,使他騎乘的技術熟極而流,然而樹木不是牛背,它雖然在碰撞到申學斌身上短暫的一滯,但河水強大的衝擊力使之成爲一匹脫繮的野馬,巨大的慣性帶着申學斌飛奔而下。申學斌要的就是這個,當樹木載着他經過彭鐵牛身邊時,他如閃電般的伸手,抓住了鐵牛的衣領。奄奄一息,知覺即將失去的鐵牛如一匹破布被申學斌在漩渦急流裏拽出,跟着樹木和申學斌一起往下游衝去。

他們並沒有安全,如果不能想辦法上岸,樹木將帶着他們進入水勢更加湍急兇險的邵水河,迎接力盡筋疲的申學斌和陷入假死狀態的彭鐵牛的依然是必死之局。

大雨越發的狂暴,河流更加的迅急,風怪嘯着,暮色漸漸遮蔽了天光,眼睛餘光裏的景物如飛般往後掠去,浩浩洪波如帛疾速襲來。申學斌將彭鐵牛的頭抱在了懷裏,使之不再被河水灌入口中,此時的鐵牛頭髮凌亂,面色寡白,嘴鼻流着濁水,而維持生命的氣體卻出多入少,申學斌五內如焚卻無計可施,淚水雨水汗水狼籍着他的面孔,絕望的目光望着滔滔洪水,只能聽天由命。

天真的沒有絕人之路嗎?一棵橫倒在河中的大樹似乎在詮釋這句話的正確,河水在此處拐了個手肘彎,水面上雖然感覺不出來,河水的流速實際上已經放緩了許多,申學斌和彭鐵牛乘坐的樹木撞入了倒樹的枝丫間,申學斌一手抱着鐵牛,一手拉着樹枝一點點地往岸邊挪去,老天在這一刻似乎發了善心,讓申彭一路有驚無險地離開了河牀,岸邊是一丘稻田,泥沼深深,申學斌卻覺得自己踏在天堂的錦毯上,內心有種叫幸福的感覺飛速繃脹,全身都暖洋洋的,手足多了許多的力氣,他將鐵牛抱上了更高一層的田坎,自己蹲坐着,將鐵牛的肚腹枕上了膝蓋,雙手按着鐵牛的背用力下壓,下壓。“噗,哇啊,哇啊……”鐵牛開始噴吐河水,還有肚子裏的一切,嘔吐的東西非常的腥臭,食物的殘渣猶如漿糊,可怖的是那漿糊裏一條翻滾的蛔蟲,蛔蟲掙扎着爬動,似乎還不適應新的環境,扭曲着,翻騰着,滿是痛苦和不甘,卻不知道自己進入了真正的廣闊天地,比之鐵牛肚腹裏的狹窄和擁擠不啻天堂和地獄的區別,很多東東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比如剛從鬼門關逛了一圈的彭鐵牛,此時睜開空洞無神的大眼,十分厭棄的對申學斌說:“天黑個裏啊,萬千個凼你找個果樣個凼,你要難受死我啊!”

申學斌苦澀一笑,難得的沒有反駁鐵牛,鐵牛安然無恙,他覺得心中滿滿的都是快樂。望着黯淡的天空,他咧開嘴無聲的笑了。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