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相知晚

江南煙雨迷濛,她撐油紙傘踏上那年與她的丈夫相遇的殘橋。泛泛溪流依舊,只是記不起那時的頭飾,那年穿着桃紅色旗袍走在煙青色的小巷。

驀然回頭,瞥見一身軍裝的他,跌進她的眼裏,隨後留下遺世獨立的背影。她的心房發了楞,腦門裏的那根神經笑話胸口裏亂跳的東西是個癡兒,於是頓了頓步子轉出小巷。

他站在橋上,淡漠如一座遠山。

她笑了笑,唸叨這可真是巧了,或許是該大大方方的走上問候,因爲她相信在一天內不會有兩次的偶爾相遇。

“橋上的這位官爺,我想知道你賞的是什麼景?如今可是九月深秋,連流水都失了流勁兒。”

他轉過身子,她方纔看的清楚。

白淨的面容,淡淡的眉目,高挺的鼻樑,微抿的嘴角……像極了穿着一身軍服的戲曲小生樣。

在這錯落的秀氣下,哪怕連脣下的一顆小痣,都令人看得略微着迷。

“一起看吧!”他同老相識一般向她招了招手。

“看什麼?”她雖然有些訝異,可還是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小步走了上去。

他笑了笑,看着她。

她也笑了笑,回望着他,表面上一派安然,可那心裏亂蹦的小兔兒卻似在嘲諷她把平時的靦腆悄然落下。

天色終究暗了下來,她轉了轉眼珠,“嗯,你叫什麼名字?”

他垂了垂眼眸,低聲回道:“我是一名軍人。”

她暗自嘀咕,答非所問!轉念卻又釋懷,他與她也不過泛泛之交。

他聽到她小聲的不滿,嘴角想笑,卻還是擡手掩住,轉頭望向遠處把笑意回收,輕輕咳了兩聲。

她看着他轉過了頭看向風景,想擡腳與他一道,不知哪裏來的風吹散了她的一縷頭髮,她一愣捋了捋耳邊的發,仿若突然清醒過來,開口道:“不早了,我便先走了。”

她說完看了看他嘴角的痣想着他一定是極愛吃的,纔會在嘴角長出一顆痣,還是這般知道挑地方的痣,讓人感覺他生的格外清秀俊俏。

他突然轉身,看着她,手指微微顫抖,可能低聲說了些什麼,可她沒有聽到,只隨意的嗯了幾聲,也不知回答的對不對得上,便已走遠。

她思索,左右也不過是飛來橫“緣”,無所謂他說了什麼,也無所謂他叫什麼,只不過總歸有點澀澀的感覺。

……很久之後,她仍舊未成親,年歲晃晃悠悠,不知覺家中人就已散盡,她只好獨自撐起家中生計,這世道她無人可依,又有誰還惦記她的姻緣?

終有一天,從外面有來一個陌生人,遞給她一封書信和一個陳年的匣子,她疑惑的看着那個陌生人,卻只得到冷漠的背影。

她拆開書信,稱呼上寫的是她的名字,沒有落款,信中只細細交代寫信的人如何思念她,交代戰爭過後,便是他和她的故事,字跡落拓不羈,她想着這樣的字人一定也瀟灑的可愛。

她打開匣子發現是紅的發舊的婚書,書面上終於寫了那人的名字——宋驚聲,另外還有一件她眼熟的軍衣,忽然就想起她從未忘記過的那顆嘴角痣,她頓時淚如雨下,暈溼了那份思念的書信,她嚇得連忙拿袖子擦拭,卻將信搞得更加凌亂……

她看見宋家的人從門外走來,那位婦人哭訴,她的兒爲她放棄成婚,了結了情緣,想要與她過平淡的日子,便赴了戰事緊張之地,可惜他卻再沒能回來,而她卻還悠閒的生活着……

她默了默收起了淚光,淡淡的說了句:“我願嫁,今日便成親吧。”

那婦人瞪大了雙眼,抖了抖聲音,只說好好……

她想怨,事到如今方纔知曉他的名字,讓戰友帶着婚書前來爲她設下煩惱,又傷心情深意重爲何如此緣淺?她仍未成親找萬般藉口也不過是忘不掉他那日朝她自然的招手,她孤身一人撐起家來也不過是忘不掉他靦腆的淺笑。

可惜,她紅妝卻只能素裹,白衣淺淺的站在當年的殘橋上望他所望的風景,慢慢回憶他當時的一舉一動,才發現他的眉角眼梢裏全是對她的鐘情和愛慕,她心中一暖,呵了口氣,但願來生相知未晚。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