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13

风月无边(一)

        多么想让时光倒流,回到从前,那时你未娶,我待嫁,可等我转身明白过来,你我已是千疮百孔。

                                         

                            第一章

        跟客户沟通了好长时间,何晓晴觉得喉咙有点干,打开桌上的紫色玻璃罐,拿出几朵茉莉花,泡了一杯花茶。包里的手机,传来了“滴滴”的信息声。打开一看,是高中一女同学发过来的,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字:你有没杨子的电话?

        杨子,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如今念起依然心痛的名字,深深刻在何晓晴心里已十多年了。

        多少次,她曾在心中幽幽地呼唤着他;多少次,她恍惚看到他微笑地站在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晴儿,我回来了 !”可一切终究是梦境,出国十多年了,回来,已是不可能。

        何晓晴忽然想起前两天高中班长也问过她有关杨子的信息。一切似乎觉得好笑。你们都没他的电话,我怎还会有他的电话?谁不知道他在同学群中已消失十多年了。

        元旦将开同学会,组委会人员特忙高中同学的我们,毕业后各奔东西,那么多年没见面了,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

      有些人,一别,就是一生。

      何晓晴打开抽屉中的小说本,写下了一行漂亮、沉重的字儿:在我最美时遇见了你!

      写着写着,思绪万千……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青春岁月。

     

        一辆旧式小四轮缓慢地开了过来,摇摇晃晃,停在了学校门口。车上下来了一群学生,他们穿着普通,仔细瞧瞧,衣服裤子的搭配,可谓多姿多彩,只是雏嫩的脸上,充满着青春的活力,给人一种远方的梦想。他们大多或者说几乎全部,都是来自农民家庭的穷学生。

        在这一车学生中,一个提着紫红色旧式皮箱的女生特别惹人注目,她就是何晓晴。

        十六岁的何晓晴清纯、文静。一头乌黑的学生发,一身浅绿色连衣裙,走在这群学生中,似乎与众不同。

        其实,与这群穷学生比起来,何晓晴的家境也不怎样,如果真要说,也只能算是半个书香门第。她太公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曾在一个私塾里教书,因平日里省吃俭用,买了一些田地,置了一些房产。祖父也是半个秀才,跟着父亲在私熟里念过《四书》、《五经》,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后因对医药有兴趣,在村里开了个诊所,生意不错,赚了一些小钱。只是后来碰上那个年代,爷爷被村委会凑名额,划为富农。本是祖辈靠自己头脑辛苦积下的田地和房地,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祖父被五花大绑,套上高帽,在老街里游行了一圏,然后被拉至庙头的那个戏台上,毫无人性地受难了一番。祖父也算命大,比起村里某些人来,好多了。据说有好几人被划为地主,枪毙在她中学后面的山沟里。

        祖父苟且保得一命,但至她爸这辈就更不好过了。晓晴爸本与他祖辈一样有点头脑,但因为阶级成分低,在村里始终没身份,没地位,终其半生努力,也只是个有着四间平房,默默耕作在田里的一个农民。

      小时候的苦日子,晓晴是深有体味,她家所在的生产队是村里最穷的一队,除她爸还有几个人勤劳些,其他都是村里有名的懒汉,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光棍。那年代,又懒又穷,谁家姑娘会嫁?

        晓晴的童年是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度过的,虽说少吃俭用,但总算熬到了改革开放政策的到来。农村吹来了春天般的温暖气息,日子慢慢变好。若是以前,哪能允许一个女孩子去镇里读高中,

        也许是有家族基因,晓晴从小喜欢看书,爷爷知道孙女这一爱好,倍感安慰,硬是从靠人治病赚来的钱里留出一部分买书给孙女看,《隋唐英雄传》、《岳飞传》、《朱元璋传》、《上下五千年》等书,爷爷都买来给她看过。也许是看多了好书的原因,晓晴就是喜欢读书,从小成绩好,她是村里唯一一个考进这所学校的学生。

        一向成绩第一的她,如若正常发挥,本可以考进中专,只因考数学时,好不容易做完的最后一题,忽然觉得答案不应如此。

        “唰,唰,唰”,几下子,答案全擦了,等她准备重做时,一看手表,已不到十分钟了。

        中考终归是中考,一念之间,紧张的情绪骤然生起,一句“我完了”的心理暗示,竟使得她握笔的手抖个不停,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试卷,就这样十七分的分数全没了,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她才真正意识到:中专的梦儿离她越来越远了。

        何晓晴最后中考的成绩是离中专一分之差。 这一分之差可不是小事。八十年代末,高考恢复仅十年,升学率极低。若能考上中专就是吃上了皇粮,一毕业,包分配至各部门,毫无悬念就会成为国家干部。

        这是多么好的待遇啊?特别是像何晓晴这样来自农村的女孩,若考上,简直是

从山沟沟里飞出了个金凤凰,谁不向往?

        因为这一分之差,晓晴妈暗地里还流过不少泪。晓晴自己倒也没多大伤心过,她总觉得一切似乎命中注定。

        命运之神将何晓晴送到了这个镇里唯一的高中。谁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何晓晴所在的高中在一个美丽的东海海滨小镇里,学校不大,前面有一条长长的老街,后面有一座美丽的小山。

        山路弯弯,盘旋而至山顶。山上驻有部队,山顶最高处矗立着一个大圆形雷达,关口处写着“闲人不得入内”几个红色的大字,甚是醒目。

      至于山上的雷达是否每时每刻都在高度运作,山上的海军部队平日在做些什么?这一切的一切,使得这座山始终弥漫着一种神秘的色彩。

        学校的校长是个风云人物。本来何晓晴他们是被县城高中录取去的,但校长不知用了什么铁腕手段,所有这些优秀学生最后都被招集到了这里。据何晓晴所知,她虽离中专一分之差,但整整超出了县城高中录取线二十八分,完全有资格去县城高中读。这个不大不小,设施破旧的小镇高中,可谓是高手云集。

        这是一届实验型的高中班,学生素质好,校长对未来满怀希望。但对于何晓晴他们来说,本来可到县城高中读,现在却只能在小镇里读,总有点丝丝遗憾。     

        开学第一天集会,何晓晴就领略了校长的风采,颇有点个人传奇色彩。

        铃声一响,值班体育老师将集合笛子一吹,同学们齐唰唰地各自搬着小櫈子来至大会堂。几米高的木结构大会堂空荡荡无一物,四周木窗映染着岁月里的痕迹,写满了昨日里的故事。毕竟是镇级高中,房子破旧也是理所当然。这会堂,多亏今日是夏季,四面通风,还算凉快,如若冬日,北风凛冽,遇上雨天,水花还会透过窗户往内灌,不知集会时会不会很冷嗖?但学生多,大伙儿聚在一起,或许也不会太冷。地面虽是水泥铺成,也许是时间久远,小坑小洼满地是,櫈子放在上面,就是很难平。主席台上,校长高高地坐在上面,神情专注、威严。主席台下,班主任各自在整队,按着班级排成长队,依次坐下。

        校长在台上高举以前某某同学在这儿考上清华,某某同学在这儿考上覆旦,以此来振奋人心。而最为同学引为谈资的是五十多岁的校长拥有两副眼镜,一副是近视眼镜,一副是老花眼镜,集会时,校长一会儿戴上近视眼镜看看讲稿,一会儿戴上老花眼镜看看队伍后面的学生有没认真听。

      校长的苦心,大家都明了,可调皮的同学们只觉得校长将两副眼镜换来换去,实是好玩,至于报告的内容,当会堂东面的食堂飘来阵阵米饭和各种菜儿的香味时,他们或许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再也听不进一个字了,孺子不可教也。

        校长真地很敬业,他会在课外时间找几个学生去谈心。至于谈心前,他早将这些学生的家庭背景、学习情况、以及性格特征都记得滚瓜烂熟,等你被逮着,坐在他面前听训时,你会有一种如同站在佛祖面前,做过的好事,干过的坏事,玻璃人似的里外透明,不得不对这位老校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晓晴班好几个不求上进的同学,都被叫去谈过心,回来后,像变了个人样,激情洋溢,如同刚被洗脑般好学,可过了一段时间,旧病复发,又是慵懒无趣。

        话虽这么说,但你不得不佩服校长的敬业。 同学间有事没事时,经常相互取笑:“你这副模样,应该叫校长去给你洗洗脑。”

        一个群体总有各自的生命体系。没几天,何晓晴发现班里同学按家庭远近分成了三大派:家在这个镇里的,家在邻村的,还有家在远地的。没有人发声过,也没有谁制定过这个规矩,一切都是约定俗成,水到渠成。

        本镇的同学一日三餐回家吃。邻村的像何晓晴这些人,一周只在周末回一趟家。远地的同学更是可怜,两三周或一个月才回家一趟。求学与谋生一样,实是不易。

        食堂有两个打菜的窗口,一个属于男生的,一个属于女生。吃饭时间,男生的窗口倒还热闹,他们排着长队,几毛钱一碗的菜,吃得热腾腾的。女生的窗口,人迹罕至,女生舍不得买几毛钱一碗的菜,大多从家里带来一两瓶咸菜吃它个一星期。

        家在镇里的那些同学,毕竟镇里活路,赚钱容易些,家庭条件稍富裕,也因此,平日里特别有种优越感,他们敢于在教室里大声说话;敢于与同学吵吵闹闹;敢于大胆做事,班里的班干部基本上由他们来当。家在远地的同学也不赖,想想也是,能够大老远跑至这儿来求学,没有一点生存和适应能力,怎会来?而最胆小懦弱、默默无闻的是像何晓晴一样家在镇下面小村的人,他们在教室里很少会发声,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面对着陌生的环境,不熟悉的同学,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始终困扰着何晓晴,别的同学很快都找到了一起吃饭的伴,但她始终没有伴,也许是本性孤傲,很难有人入她的眼;也许是她真喜欢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孤独。

      不久后,何晓晴在繁忙的课程中找到了学习的乐趣,而且越读越有兴趣,她甚至忘记了什么叫“孤独”。

      第一个月考,何晓晴考了个全班第二,这是她自个儿都没想到的事。

        教室楼梯上来转弯处,有一面大大的镜子,每当走至这儿,看看旁边如若没人,何晓晴总喜欢在镜子前照照姿容,有时还提起裙摆,像跳芭蕾舞的少女般转个圈儿,她偶然发现自己长得很美,五官端庄,皮肤白嫩,最重要的是,在她身上洋溢着一种民国少女所特有的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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